被现实推上嬴弱的位置上是李程仁所能预料到的最不幸的遭遇。他不善于应对与鲜花水果相伴的那一张张脸谱,也不愿破费气力抖动干白的**一遍又一遍答复他们的好奇,并在未稍加上一句没有任何含义的谢话。他感到心意烦乱,他想要独处,想要休息。他需要由自己的需要来决定的生活方式,因而期盼这些对健康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早点结束,将安静的生活归还给他。
那些日子是怎么过去的,现在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住期间,唯一令李程仁怀念的是敏尹讲了许多有关她的往事,这些故事或多或少冲淡了与时间同在的伤痛。
敏尹喜欢讲自己故事,她叙事的技艺让他折服。一个个故事从她柔美的声音中飘出,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每次她要讲故事的时候,都会挑一张四角小凳坐在门前。在那里吸烟,才不至于招来护士的嫌恶。只见她背靠着门框,仰望着天空,仿佛那儿飘浮着她思绪的影迹。沉思半响之后,她利索地掏出火机,把叨在嘴上的烟点着。那些故事便随着烟云吐露而出。故事里常常离不开安远。
敏尹口中叫安远的男子十几年来一直是她最要好的伙伴,闲瑕里他们经常在一起厮混。安远从小沉溺于绘画,经常在画室一呆就是整天。敏尹没处投靠的时候就跑来看他画画。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看到他在白纸画得乱七八糟,地上、墙角边落满废弃的纸团。安远的画室取至家中一间十来米平方米的地下室。天花板很矮,伸手就可擎到。四周的墙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水泥框架结构,上面什么装饰也没有。画室南面紧靠墙放着那张异乎寻常大的桌子,或者是一张床。桌子上凌乱不堪堆放着,画纸、画布、稿子、剪刀、画笔、书籍、订书机、等等与作画有关的用具。敏尹每次到来总要花费一番工夫刮出一快屁股大小的空处放烟盒、火机、手机、酒瓶、之类的随身携带物。她坐在安远身后四米远的地方抽烟喝酒,顺带看他画画。这时,安远正在画架前像一个艺术家那样一丝不苟投身于创作中,丝毫不将身后发生的事放在心上。他绘画唯一可采用的光源来自一扇西开的小窗,窗朝着大海,常有不期而至的海风把画纸弄皱。敏尹看过安远创作的一幅素描作品,画里一个衣裳褴褛的背影,在阴暗如牢狱里用炭线勾勒出千张蛛网缠绕。她非常喜欢那副画。虽然没有脸,但她认为那是安远的自画像。以后,每次只要她留下,就仿若面对着那张素描作品里面的人和物。她抽烟喝酒,跟画里作画的作者叽里咕噜不停讲话。
她说,安远家濒临大海,门前是一片白色沙子铺砌的海岸线,绵延至看不见的远方。在他家每时每刻都能聆听浪涛拍岸破碎的声音。他们小时候常爬到海岸岬角处凸兀入海中的一块岩石上,在那领略海洋蕴藏的火爆与纯粹,欣赏海欧勇敢飞越浪尖的矫健身姿。汹涌波涛摔向他们脚下岩石迸出的威力令整个世界都为之撼动,也是迄今最令她感到震撼的场面,大自然难驯的狂野在他俩幼小心灵上植入对不羁事物的深切渴望。他们彼此深信,这个世界里存在更俱致命的破坏力。它们正在潜伏在不远的前方,静静等候迷失方向的人们。像眼底深邃的海洋,永远别妄想它告诉你下一次灾难发生在什么时候一样,只是它们会随着厄运一同到来。
在那些风卷云涌漆黑的夜晚,洋流底域深泠的海水嗥啸着倒灌向内陆,过程持续很长时间,近海的房子在轰鸣声里一直颤栗到第二天黎明方才止息。一夜没有睡好的敏尹清晨起来,发现昨夜盖被单滑到床角,身上睡衣撒满从天花板抖落下的齑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咸的雾霰,床头柜上长满青涩的霉菌群。敏尹打开门,惊讶地发现海滩上已是一片狼藉,牛油一般粘厚的泥浆,将往夕美丽的白沙掩埋住,上面横竖堆积着许许多多她从未见过的物品,一棵船桅上挂着奇怪的旗帜,还有巨大的鲸鱼骨架。
远处一个小黑点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安远挎着提篮卷着裤腿正沿着海岸一路拾捡着什么东西。原来,许多鱼儿被昨夜的风浪卷上岸边插在淤泥里,安远正忙着用手把它们一条条剜出装进篮里。敏尹想起自己曾经听安远说过的一则动人故事;后来她也在书本上看到那个故事:一个善良女孩将一条被风浪卷上岸的小鱼放归大海,从而得到神的恩赐,最终变成幸福美丽的人鱼公主。于是,她也决定做那个善良女孩。她提前**欢快地跑到安远身旁,捡起许多美丽到极点的黄颜色尾巴小鱼,然后称心如意将它们小心放到安远的篮子里面,并欢心喜地等待那激动人心时刻的到来。可是,她看到安远的篮子塞满鱼之后,他并不是朝着大海的方向走的。她就好奇问他去哪里?他说,已经够多了,如果还想要,回家之后再来也行。她想索回自己捡到的那些漂亮黄尾巴的小鱼,他说行,等下煮熟全部盛到她碗里。她急着说你不是说过美人鱼都是化身成黄颜色尾巴的小鱼吗?他笑着回答说,是啊我们今天可以吃到新鲜美味的美人鱼。后来,黄颜色尾巴的小鱼证实了安远说的话是对的。它们不但是美丽到极点的鱼,也是美味到极点的鱼。如果不是那么好吃的话,她也不会舍得把美人鱼吃进肚子里。
敏尹说这些故事的时候脸上浮荡着陶醉的浅笑,眼里蓄着熟透红苹果的色泽。好像是在叙述昨天发生的事情,清晰无遗地倾吐出来,而且韵味犹在,娓娓动听。因一段故事记住一个人,远比因一个人记住一段故事的记忆更加深刻、持久。两者共同的作用自然事半功倍。她没有值得留连的当前幸福,所以容易陷入回忆池塘。她对和安远一起共度的时光尤为眷恋。如果她不说,李程仁还以为那是湎怀逝者特有的情境。
很久之后李程仁都不明白,当初敏尹在他面前为什么就可以泰然自若、毫不掩饰聊上那么多自己的经历。她话语中充满了快乐音符,似乎这一切她理所应当让他知道,他也理所应当知晓他们的过去。敏尹执意要将她和安远引荐给他,不管他喜厌与否,她都希望他加入到他们的生活当中。
似乎经历了一场梦。梦醒了,梦里的人物却活过来,始终不肯离去。能活在梦里无疑是幸福的。但梦易碎。然而,在梦里的人之所以感到幸福,是梦还没有破灭和梦终究会有破灭那一天。幸福因为短暂曲折而显得弥足珍贵,梦里梦外都是如此。李程仁的生活状态因为一场突发事件停顿下来,之后掉进这场冗长无序的梦里。他的精神一直萎靡消沉。他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简单许多,工作上繁琐事物不用他操劳,他也不想替它买命。这种想法的出现令他措手不及。问题出在哪里?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头脑紊乱,分不在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还是往昔的情景只是一场诱人虚幻。
在得知不久后又将见到安远,李程仁听到心弦发出微微颤音。看到敏尹喜欢,他也不好加以拒绝。
“多吃一点啊。”
敏尹的话将李程仁从思绪中释放出来。
“嗯。”
“你下次还愿意跟我来这里吃饭吗?”敏尹有意抛出刺头的话,她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闷声。
“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
“记住,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听的话。”
“还上点什么吗?”
“继续上话,别的什么都不要。”
这句顽皮话换来李程仁一抹浅笑。
李程仁第几次在自己面前坦**笑容?这让敏尹思索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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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一辆黑色奔驰~野急停在十字路~斑马线~,尖锐地刹车~像是一种~议。蜂拥而来的人~挡住驾驶者的视野。安远从左~边的贮物格里掏出~烟。烟点燃的同时,副驾驶室的玻璃也徐徐降~,~出一个美丽~的面庞。这个肩披黑色貂皮的~盯着~旁排成长龙的车队,似乎若有所思。安远将~~去的烟垂直吐向车前挡风玻璃,像火箭尾~~~的烟尘,飘落到~旁~的脸颊。看来她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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