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奔驰越野急停在十字路口斑马线上，尖锐地刹车声像是一种抗议。蜂拥而来的人流挡住驾驶者的视野。

安远从左手边的贮物格里掏出香烟。烟点燃的同时，副驾驶室的玻璃也徐徐降下，**一个美丽女人的面庞。这个肩披黑色貂皮的女人盯着身旁排成长龙的车队，似乎若有所思。

安远将吸下去的烟垂直吐向车前挡风玻璃，像火箭尾部喷射的烟尘，飘落到身旁女人的脸颊。看来她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了。他似乎丝毫也不在乎她的反应。

“你不是赶时间么？就在这里下车吧。”说这番话的时候，安远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红绿灯的倒计时牌。他清楚，由红灯变成绿灯还有很长的时间。

“要我在这里下车？”蓝珺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座椅上蹦起来。

“从这个路口岔过去就到了。”

“呵，你的主意真叫人吃惊！”蓝珺瑶满脸怨恨，“不能把我送到目的地，至少也不应该把我扔在这个路口吧？”

“……”安远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赶着去见你的朋友。但你就不能体谅我的感受吗？”

安远故意抬起手腕察看时间。“没错。所以，请你将就一下，在这里下车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蓝珺瑶不再犹豫。她一把打开车门，就在她即将离开座位前，似乎想起什么。她压抑着内心的愤慨，长吸了一口气，转过脸问：“你今晚过来吗？”

“不知道。到时候给你电话。”

“希望你能来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什么事？”

“现在？你有时间听我说吗？”

蓝珺瑶把门用力一甩，下车之后径直闯过红灯，身影很快消失在妖娆的都市夜晚。

绿灯亮时，离九点还差五分钟。安远把烟蒂扔出窗外，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一般朝前冲去。对于眼下这个男人来说，都市的夜晚也才刚刚分娩出第一丝活力。远在法国留学的那段日子，安远就习惯留连于城市街头，跟不同国籍和肤色的朋友泡在幽暗而喧哗的酒吧里，彻夜狂舞、豪饮。那时候他们的身旁总会围绕着许多年轻美丽的女子，而他又总是圈子的中心。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男孩，虽然脾性冷漠，但是有钱，而且出手阔绰，自然成为同龄人竞相追捧的对象。

黑色越野驶入广场外道。在安远左侧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矗立着这个城市标志性的景观：维纳斯喷泉。它所以被称之为喷泉，无非是维纳斯肩上的宝瓶流出一涓水流。水流落在几樽天使塑像中央，一个椭圆形小水池环绕在它们四周。整个广场一共设立有七处形态各异的喷泉景点，因而得名七泉广场。在他眼里，这具雕像毫无美感可言，纯粹是对艺术粗糙而劣质的模仿。几位游客正在维纳斯石像前合影留念。他们摆好姿势，挤出笑容，僵持数秒，直到一道白炽的闪光为主人忠实将那瞬间的形影定格，他们才重新袒露自然的容颜。

探照灯的光芒映出维纳斯雕像洁白如玉的胴体，他见过不少比它真实而诱人的身体，此刻，那些白色肢体扭动的画面忽然一下汇聚到他的脑际，令他茫然不知所措。一度也浮现过刚才离去女人的倩影。原来，美是在特定距离里自然的结晶，这样的结论让他感到沮丧。

七泉广场对面，奈斯特餐厅灯火通明一派热闹景象。他再次察看了时间。

他的思绪飘忽不定。手上的香烟寂寞的自燃了大半截，像因死去多日的美人鱼灰白的鱼尾。这一切安远都没有察觉。

他将头倚靠的车窗玻璃上，溢漾起一道道亦真亦幻的色泽，那是混乱夜色的映照。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他不知自己是否累了，这种状况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也许是生命的常态。发胀的太阳穴触到冰凉的玻璃，让他渐渐清醒过来。

安远见到李程仁和敏尹从奈特斯出来的时候，九点钟过去了五分钟。在他们沿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安远的黑色越野已经横切到他们跟前。

敏尹将副驾驶室的位置让给李程仁，自己钻进后面更加宽畅的空间里。

“你的气色比原先好多了。”

“是吗？那是刚吃下肚子的食物的功效。”李程仁轻松作答。

“下午我去医院，从医生那里得知你提前出院的消息。”

“感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自己回家多注意休息。”

“嗯。”

“敏尹，我们现在去哪儿？”安远扭过头问道。

“由你们决定好了。”

“既然大家都吃过饭。找个安静的地方喝两杯吧。”安远说完，挂上前进挡朝目的地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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