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九八二年，估约七点多些，寸金若岁。

他全身是火，单膝跪在地上，双臂似化作鸟儿优雅地舞动在清凌凌的月光里。

他在微笑，袅袅婷婷的火屏放大了嘴边上淡定、绮丽的线条。那情景，就像正在气定凝神地捏塑着他的生命，正是如此。

象看着一幅抽象派画作，周遭把持着蛇行雀跳的姿势，真亦假假亦真。

屋前是位干瘦精干的老妪，年过六旬，朴拙的装扮与面容，压抑的龟裂的唇抖抖索索。

“呜呀——。”

老人发出已不是人类的声音，泪水纵横瘫软在门前，步趋着他身上的火势走向，机动地摸着脖子、脸。手指尖颇似吸盘，扯长着松弛的皮肤……，几乎处于精神溃散。她启动思维去找整个经过的始端，但未如愿。

浓浓的烟雾流向森林外，他身上的火头不断地勾向地面。方才黑黢的空间也跳入视线，红彤彤的暗光似鲜活的血液。

轰一声火光冲天，于是，他灵锐地扭了扭“酸疼”的脖子，一仰头，躺在了“修正”匀称的地面里。

巧夺天工吧，他大幅度地转动了一下身体，似乎在表达对自我的赞许。同时，嘴里发出了嘈嘈切切的“刻刀”声。旁外，万籁俱静。

“呜呀——。”

女人象被投掷出来似地腾空飞了起来，不过，马上因莽莽的草茎绊倒在地，双脚蹬了几下，浑身止不住地抽搐，看来，四肢已爱莫能助，她便侧耳倾听，这样的体验好象是头一次，她努力从记忆中排除她曾万众举目的场景，象拾掇地上细碎的渣滓，记忆很杂，可柳暗花明。

而他暗暗称奇地捏塑的“生命”，诚然是神假借其之手向上苍传达——一轮回，皆是虚妄，因然，燃尽了遗留的罪业与留恋。

女人翻身，凝睇着他在火中渐缩的身体，鼓着嘴，一根筋地对空吐了口唾沫，火苗忽地狂妄，火光闪落在她的脸上，遮蔽了她眼中的深意，她很想喊叫，可不属于她般地乱颤的双臂，发出咯吱的骨骼摩擦声使她惊恐至极，或许，再多一点声音上的震动，双臂就会脱离身体。

“不对，一定是错觉。”女人的声音异常僵硬，沉默少顷，一副原来如此的舒爽，“错觉，是的。”

非现实世界的幻境一般，女人试着曲起僵硬的小腿，小腿变的柔软。抑或如噩梦逼近却清醒过来一样，真真假假肩背相望，分不清虚实，也无可厚非。

“火？”她稍加思考，看着熊熊焰火里的躯体，仍在，沉重的死亡压制着他的生命。

“不对。”

女人尖叫了声，在这一瞬间，脑里走马灯的在眼前伏流过他的音容，无以名状的痛苦与悲哀席卷而来。

“这在哪里啊？”她骨颤肉惊，扯开单薄的衣服，突出下巴，伸长了脖颈，迷茫地在**裸身上探搜，看见大腿内侧还未凝固的血液。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期许的神采停滞了，脑中凹旋起一层一层漩涡，毫不留情地撕烂了在绝望中明晰坚实的希望。

她捂着昏眩的头颅，倒抽一口冷气，惨笑着，垂下眼帘，双臂微微环抱，仿佛抱着火里的他或是些美梦，爱不释手地抱着……。直至烈火散碎化作满空星辰。

静了下来，生与死都不复存在，变脸似的，嘶一声，且又焕然一新。

老妪踉踉跄跄地走近女人，女人发出怒不可遏的叫喊，老妪企图靠近她，一趔趄，眼泪收不住的飘在女人的头发上。

“走开。”女人**地呼喊，就好似驱赶着什么，那空洞洞的东西，挡住了她活着的去路。

呼啦一声，那些东西粘附在身体上，颠覆了生死，两者穿插一体，随日光明晦，彻底的光明与黑暗！

半小时前，他妄想涤清女人内心沉甸甸的怨气。

他歪着头，面色清朗，操着沉稳而绵厚的口吻。惭怍地端坐地上，打坐似的一板一眼。他想象，他是一位传道士，炼狱一路，一切皆空，眼中没有奢望、羡慕、嫉妒、仇恨。

他风清云淡地道来，寓意大体上讲，像狂风天气对站在河对岸的人打招呼。

“不同的个体拥有不同于他人的时间空间，比如两只透明的瓶子，可以瞬息透析彼此内在装载，再耳鬓厮磨到生命凋敝，乃至忘我**碎裂了身躯。然如，装存的两种液体永不会流入各自的规划的界限之内。

理所应当，仇意挖掘的埋伏最终也是自己独享而已。

当真恨地要敲骨吸髓。

时间姑且剥离或是缩小现实与幻境之间那段无介质的空白区，但当它们独立的组成分子要钻破彼此融入其中，又突然意识到空白处的无氧压迫的消失，介入的强烈意念…….，就若到了生理**的边缘处，带来的结果是——。现实与幻想烘托出的琅嬛之地、修罗场都会化为乌有。

时间可以扭转一切，但它只改变本身的特性，别妄图去恨。”

语闭，他吸了口凉气，对自己的表现不了了之，耳边唯萦绕着最后一句话所含混的温润的气息，是些华表之词，更是辞不达意。

他知道他对于女人来说是永远的诱惑与走不出的歧途。

他无法去认真的爱她，他没有能力给予她奢华的生活环境，可他爱他未出生的孩子。

只当自己消失，她才会心如止水地去爱他，爱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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