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放下斧头转过头来对着英子憨笑着说：“好，吃饭去。”摸了一下英子的头，手落在英子肩上朝淘屋走去。英子心里暖暖的，觉得很温情。

饭后，远处山林里传来好听的乐曲，英子侧过头去望着莽莽苍苍的山林，搜寻着声音的来处。

“那是豹子在吹咚咚喹。”蛮牛对英子说。

“咚咚喹是么子？”英子问。

“就是树叶子含在嘴巴里吹歌。”

“豹子哥吹的是哪首歌？”

“是《木叶情歌》”蛮牛不无卖弄地跟着曲子由哼到唱：“坡上的木叶烂成堆，只怪小郎不会吹；几时吹得木叶叫，只用木叶不用媒。”

英子觉得豹子哥是为他吹的咚咚喹，几时他英子吹得木叶叫了会怎么样呢？英子有些想入非非了。

曲子在山林里消失后，英子由衷地夸奖：“豹子哥吹得真好！”

“赶‘花癫’差远了，哦——就是那个叫大雁的女人，你认识。知青下放那个年程，他还到县上去演出过，还得奖了。”蛮牛或许因为英子没夸奖他的唱喉，嫉妒心作祟，对豹子的吹技显出不屑。

“那我可以去找大雁学。”

“莫去找他学，也莫和他在一路（一起）”

“他是癫子？”

“他不癫，大家背后叫他‘花癫’，当面叫他‘大雁’。”

“为哪样不可以和他在一路呢？”

“和他在一路不好！”蛮牛认真地说道。

英子不敢再问，但对“吹得木叶叫”充满着期盼，对“花癫”产生了好奇。

早饭后，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到蛮牛家来玩，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吹牛扯谈，好象自家在办喜事一样。男人们的恭维和羡慕，让蛮牛幸福得象掉进蜜罐一般，英子妈殷勤地端茶倒水，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

煮晚饭的时候，英子最想见到的豹子哥还没有来，英子就想去豹子哥家里。蛮牛劝着英子：“他家离这儿有三四里路，单家独户的，就他一个人。你去了，他可能还不在屋里。”

英子还是想去，蛮牛给英子领到屋外的坝子边上，指着前方的一路说：“就从那条路往前走，穿过那片林子再往前走一截有一个三岔路，一条是下坡，一条是横起走，横起那条路转一个弯，就是他屋了。”

蛮牛刚说完，英子抬脚就走，蛮牛立刻叫住：“莫去了，那路上冷淡（阴森）得很，穿过林子，就是坟山。黑了（晚上）坟堆堆里有时还看得到鬼火，有人在擦黑（黄昏）的时候，还看到过那东西（鬼）。”

英子听得背脊发凉，灰头土脸地来到屋里的灶前给灶里添柴。大雁娘一边帮着英子妈煮饭，一边拉着家常：

“现在这里的男人不好找媳妇了，坝上的姑娘不愿意嫁来，我们这里的姑娘都往坝上嫁。这些年来，小的嫁了，老的死了，还跑了两个，女的就只剩我和桂香了。”

“其实这里的男人好多都不错，生在这个地方了，没办法。要说地方不好，就是吃大米难一点，干旱的年程吃水不方便。你看蛮牛，长得登登笃笃的，有力气，相貌不错，心肠也好，你就安安心心和他过。他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他有哪样不好，你对我说。”大雁娘还担心英子妈什么时候会跑了。

“坝上吃大食堂那两年，我们这里好找媳妇得很。他们那里饿饭，还饿死好多人。一袋苞谷籽都可以接一个姑娘，比买个猪都还便宜。那个桂香，就是王家拿三十斤苞谷籽换来的。”

英子伸了一下脖子，视线越过灶台朝外面蛮牛他们看去:蛮牛与这几个人是不是和苞谷籽有什么联系？

开饭的时候，蛮牛叫来了大雁，大雁跟大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吃饭的时也尽量不看其他人。沉默的大雁，弄得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多年前的大雁可是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在这个寨子里风光了好一阵子。如果说豹子哥长相是帅气，那么大雁的长相就是英俊。虽然两人性别不同，但大家习惯拿他们做比较。大雁姓张名琪，但人们似乎都已忘记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叫大雁和花癫。

在那个**的年代里，一个叫夏兰的女知青怀着满腔的热血，坚决要求到农村最艰苦的地方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队书记只好满足他的革命要求，带着他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来到这个寨子里安排到大雁家。大雁母子受宠惊，全寨子人如同得知神仙下凡，拥到大雁家里，以神仙为中心隔着两三步距离围成一圈，不同神色的目光聚焦在仙女娇嫩的脸上和**的**。似乎就像在看女人一样。贫下中农们这种朴素的阶级感情，让夏兰感动不知所措。

夏兰的到来，使大雁变得更加勤劳，最喜欢做的事是挑水。适逢夏季干旱，寨子里小水井早已断流，得下到六七里外小溪沟挑水。一般人家的男人，一天顶多挑两次水。用水也厉行节约：早上的洗脸水留着晚上洗脚，洗脚后的水用来煮猪潲或喂牛，不能有一丁点浪费。

大雁每天至少得挑四次水，水缸里从来不能只剩半缸水，只要还能盛下一挑，大雁立刻挑起水桶出门。蛮牛对英子说那坟堆里“有人擦黑时看到过那东西”，指的就是大雁。

那是一天的晚饭时分，大雁见缸里只有半缸水了，担心夏兰晚上的沐浴和明天早上的洗漱及早饭用水不够了。顾不得吃上一口饭，担着水桶就去小溪里了。一路上，脑海里都是夏兰的身影。回来路过坟山时，已是黄昏，大雁连饿带累，眼睛发花，就看到一个穿得花花绿绿，披头散发，面部模糊的人在一座座坟堆间时隐时现。

坟山遇鬼丝毫没有减弱大雁的挑水**。虽然重担在肩，步履艰难，但只要一想到这桶里清凌凌的水将漂流在夏兰的青丝间，滑淌在夏兰那玉体上，荡涤出夏兰的性感，大雁心中就充满了欢乐，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村里的光棍们人心底里怨恨自己没有大雁这么好的运气，也愤恨大队书记狗眼看人低——凭什么就断定我们不比大雁做得更好？心中有怨和愤总得找出口发泄，于是就给大雁封了“花癫”的绰号，还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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