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兮立在秦王之侧,见他固执如此便朝杨伯玉轻**了一下头,再低头时却见秦王含笑的眼角余光正徐徐对上自己,不由心跳一缓。
“依老朽看,九皋之上鹤鸣闻天,星辰最为清晰,却依旧是紫微绚烂,晨星将昏,并不是个好兆头。”
“紫微主帝星,王者将出,则乱世将平,如何不详?”秦王信手搁下瓷盏,几许笑意瞬敛。
宓兮轻轻抿唇,深窅目光徐徐上扬,直望进杨伯玉双目中,她十分满意地听见他缓缓说道:“紫微偏宫,左右无司,将为孤君,启明宫正,却冥冥将昏,贤者藏匿而不政,家国不振。”
数日之前她夜观星象,北天紫微横绝贯空,晨星却日渐灰弭,惶惶似昏星暗淡,昨夜又特意登上九皋山巅观象,却依然如此,紫微偏宫于国大凶,周强而齐衰,十分不利。
“卦象真是如此?”甫听此言时,杨伯玉伸手捋了捋白须,目光落在身前一幅六虚方圆图上。本卦交互,错卦综杂,小小六十四卦,却藏尽天下万国兴亡,万物交替,而齐地的命盘,只有宓兮最为清楚。
“此卦为游魂卦,以我之预见,仅有十载光阴,紫微偏宫,民不聊生,家国动荡,朝政岌岌如危楼,假以时日,齐地将不复存而陈周相争,天下将陷于乱世焉。”杨伯玉见宓兮伸手撩过鬓边乱发别在耳后,便一字一句按照她当日的占卜侃侃而谈,但见她静静垂眸,视线不曾偏离一分一毫。
与当时的杨伯玉不同,此刻眼前的秦王却是一声未出,他再次端起瓷盏品了一口,眼光淡淡垂下拢在足前方寸之地,似在沉思。
不知何时起,朝阳冉冉,一线金光破窗而入,映上宓兮璀璨双眸,照见一双清澈的眸,深的绿,浅的碧,正是她摄人心魄的杏核双瞳,眸色幽碧近墨,唯细察方领略一二。
一屋子缄默,尚清见炉火有些暗灭,便执了木棍拨一拨炭火,秦王无意识地望了过去,方才灿然目光亦暗了几分,直跌进融融火堆里。
“现今齐王庸钝,膝下数子暗斗不休,国之启明星昏昏而沉,陈皇偷乐东南一隅,胸无大志不可教也。唯有我周国帝王人中龙凤可领天下,先生若辅佐我主,可展鸿图之志,得千古芳名。”秦王定定瞧着杨伯玉,目中灿然生辉,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杨伯玉不由嗤了一声,“助或不助,已非老朽能控,王爷亲自前来的目的不就是为此么?”
秦王却抬起头望了一眼宓兮,方落落笑了,“孤也是为先生着想,切不可明珠暗投不是?”
杨伯玉哈哈大笑,“王爷要何时动身?”
“先生不是早已知晓?”
杨伯玉点点头,直视他光华暗敛的双眼,“本已收拾得当,可毕竟住了十来年的屋子总有些不舍,今日酉时甚好。”
“好,届时孤会派人接应。”秦王说着起身要走,见宓兮匆忙退步想要让开,便心生捉弄在她脚后一绊,令她不由自主朝后倒去,恰恰落入他臂腕中。
宓兮从未被人如此戏弄,不觉有些恼怒,冷冷蹙眉瞪了他一眼,不想正对上一双桀骜粲然的眸子,那里面笑意促狭目光深邃,藏着咄咄逼人的兴味,似对她十分感兴趣。
“姑娘小心,可要站好了。”他戏谑笑她,神色却不见轻浮,反而更见纯挚,那**身形在华衣冠带里束敛着一眼洞穿的野心。
宓兮只觉气息微窒,他的掌心温暖有力牢牢扣住她腰身扶她站定,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安全感,令她心头蓦然恐慌,慌忙朝后连退三步,冷了脸色不说话。
秦王也不在意,只是暗含深意地看她一眼便走了出去。
尚清见状快步行至她身边关切道:“他没有发现什么罢?”
宓兮摇摇头,抬眸望了他一眼,笑他过分紧张,“你要是总这么大惊小怪的,以后该如何助我?好在七皇子和宇文渊的事早已安排妥当,颦烟也会随他们南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尚清冷冷睨了一眼秦王离去的方向,又转首对宓兮淡笑,“我只觉得他对你不一般。而且……”他顿了一顿,眼眸里生出一线微光,“你其实可以不随秦王去周,若是我们存心要逃,他也无法。”
“不,周国必须要去,否则便前功尽弃。”宓兮泰然迎视他目光,是不容置疑的神色,令他眼中那抹微光瞬如流殒熄灭。
“阿宓,你知道这一去,一切都将无法挽回么?”杨伯玉一直静静望着他们,男的俊美无俦,女的蕴藉冰雪,自是一双好儿女,只是不免心生怜惜。
“女儿知道。”她答得干脆,全无畏惧之色。
“你可曾想过后果,忤逆天意的后果,便是要……”他忽然哽咽,剩下几个字直在喉头打转,却再也说不出口,眼角渐有湿意。
“父亲,两年前洛阳屠戮因我一时犹豫救援不及,追悔至今,如今窥得天机,加之这般异能,便不能弃黎民不顾,只要能救万民于水火,扶齐地于游魂,宓兮义不容辞。”宓兮眉眼平顺,目光亦淡淡垂着,交握的十指在暗地里蓦然一紧。
“值得用命来赌么?”杨伯玉无奈望着她,觉得眼前这女子越发陌生。
宓兮闻言螓首微摇,素绾青丝承光亮泽,“都说是上天眷顾,其实已断了我所有后路,如今我就是要搏一搏,看究竟能逆转乾坤到几时。”
杨伯玉缓缓闭眼,而后重重一叹,状似惋惜摇了摇头,“你心意已决,定不后悔?”
宓兮点点头,“是。”一个字,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却令身旁的尚清身形一窒,清亮双眸猝然灰涩,氤氲如隔水雾。
“尚清。”宓兮侧首对他轻语,那声线袅袅转出,如一缕轻流淌过他心头,缓而凉,“若有一**累了,我不会强求。”
“不。”尚清十分坚定地摇头,“若我累了,便不会再让你继续。”
宓兮却幽然垂首,半晌方有一声极轻的低哂自喉间逸出,“到那时,便来不及了。”
“好吧,隐姓埋名这许多年,该还的债也该还了,应承的事也终究要去做。”杨伯玉敛了敛衣襟,振衣而起,朗目迎光熠熠,依稀是往日俊逸风仪。
尚清黯然凝视宓兮,眼底如镜明亮,愈发透出她泠然倒影,霜冷无加。犹记得她初生时清澈如水的碧眸里,毫不掩饰的欢愉,想也未想便承诺照料她一生,却从未想过,她是如此地不甘平淡。罢了,如她这般的女子,若不横空出世,倒真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是谁说的,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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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1』
待宓兮与尚清匆匆赶至洛阳城内的天~楼,已是未时。颦烟早已在内等候,见她如此匆忙不由十分诧异,“~~可有急事?”宓兮顾不得说话,只将斗篷扯了~外~换~轻容纱~,又接过颦烟~中的~纱容将双眸覆~,这才吩咐道:“去请周公子至~楼小院相见。”颦烟怔住,“~~,今日周公子未曾前来。”一缕浮光掠影的笑自宓兮~边漫开,“去罢,他已来了。”说着她已~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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