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袅的声线自帐内传来,似带了一丝淡愁意,“也好,今早起榻只觉头疼难耐,不如先诊治一番。”
侍婢上前拂帐,替皇后拢袖,再置于帐外。尚清步前诊脉,察之片刻跪地道:“皇后体弱,应是偶感风寒之故,可施针以缓头痛之症。”
“既是巫咸爱徒,有何不可。”
“烦请皇后撩帐,施针需扎头部穴位,请恕卑从直视之罪。”尚清依旧伏地,语声却泠然如水,不亢不卑。
皇后似有笑意,“这倒无妨。”
帐幔被玉钩挂起,**里面的皓腕玉质,宓兮拖了针盒在手,恭敬跪立一旁,尚清以棉球拭针,后以文火烤之,照了穴位毫不犹疑细扎而下。温后闭眼双眸微微一颤,而后平缓松开,仿十分舒适,连微蹙的眉头亦缓缓舒展。
宓兮暗觑,但见她容貌隽丽,神情高华,观之温和而亲切。尚清一一落针,手法熟练而轻巧,不曾触及温后一丝一毫的肌肤,一旁侍婢亦放心退后,无扰其诊。
温后呼吸渐匀,只觉一股淡苦清风拂面而来,熟悉又陌生,仿佛陈年旧忆里亲自酿就的苦酒,带着微微的涩意和清香,令她沉醉,不觉睁开了眼。
那皓如明月的手蓦然抓住尚清,双眸霍然睁大——这面容仿佛深刻在心底,又仿佛缥缈在天际,令她心头一阵涩然一阵欢喜,却分不出哪个更真实。尚清一惊,慌忙跪地,手却被她牢牢制住,无奈去看宓兮,却见她跪姿从容,不曾有异动。
一旁侍婢立刻上前,“皇后!”
温后即刻回神,松开扼紧尚清的手,目光一瞬间黯淡下去,“无事,你们且都退下。”
侍婢遵命退至一旁,宓兮执针盒在手,一语不发,却分明听见她喉头的叹息,一重又一重,和微不可查的一声“不是……”不是什么?
尚清神色十分犹疑,不知是否该施针,但见温后神情沉稳如睡梦中,仿佛方才那一刻不过是噩梦来袭的本能反应,于是暗自松了口气,再取了一枚针。
“你叫什么。”温后忽然开口,语气却十分温和。
尚清一怔,“陆氏尚清,名湛。”
温后微微睁眸,却望向了宓兮,“如此,你应是巫咸之女,可对?”
宓兮深深垂首,“杨氏宓兮,巫咸之女,亦徒。”
温后愀然一笑,“真是一双好儿女,他可真有福。”
尚清不觉望了宓兮一眼,后者亦是不明之意,再观榻旁侍婢,俱是一脸茫然,于是细一回味,方觉出一丝异样,莫非,温后与杨伯玉乃旧识?
宓兮闭眸臆测,却看不透温后那七窍玲珑心,脑中一片懵然,猜测间只听得殿外宦领高呼,“圣上驾到——”
不及二人起身敛衽参拜,那袭乌衣缠金身影匆匆而入,殷切唤道:“皇后何如,可有大碍?”
温后身躯半支,倚枕笑道:“圣上莫急,臣妾不过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甚好甚好。”周皇连声道,步履虚浮跌向凤榻,却被皇后迅速扶住,踉跄之状亦被不着痕迹地掩去,“昨日夜宴急雨狂风,怕是那会受凉了,这周国的气候你竟还未适宜。”
温后颔首含笑,“圣上紧张了,莫失仪态。”
周皇低头自笑,语声有些弱哑,“倒真是忘了尚有旁人,爱卿,你且过来瞧瞧,皇后可有疾焉?”
温后此时方抬眸望向杨伯玉,笑容拘谨而疏离,后者端恭敬之姿,执下臣之礼于榻前跪下,“臣见过皇后娘娘。”而后上前搭脉,亦不曾望一眼温后,只沉思一番道:“皇后之疾恰如尚清所言,乃风寒所致,既已施针,待臣开些温和良药辅之,几日便好。”
他语速平稳,掷地有声,跪姿如宓兮尚清一般从容不迫,觉不出卑微,看不见谄媚,唯正气耳。
侍婢上前将帐幔放下,红软鲛绡倒映在温后眼里仿血泪点滴在眸,刹那滑过尚清眼前,再观却似错觉,那尊贵的皇后已然躺下,静卧烟罗深处。
“烦请巫咸大人亲自煎药调配,朕才放心矣。”周皇在宦领的搀扶下起身,定定瞧向杨伯玉。
“臣遵命。”
尚清随杨伯玉退出皇后寝殿自取配药,余下宓兮照料,走时却见帐幔微动,仿佛是谁伸手撩动,却又未敢拨开,那依依幽怨的神情,实在不适合那女子。
杨伯玉一直很沉默,从取药配药再到亲自煎熬,自始至终都不曾与尚清交谈一句,偶尔默默瞟他一眼,然后便转向别处,似满腹心事。尚清不明,却不好追问,只得随行左右。
屏退了左右侍婢,温后起身拂帐,端详宓兮半晌幽幽叹道:“你母亲一定很美吧。”
宓兮缓缓抬眸望她,见她笑意温婉,不觉松神,“母亲染病早亡,宓兮不曾见得她半分容色。”
温后一滞,伸手抚上她面颊,眼中目光愈加复杂,似有怜惜又有欣喜,掺杂一处无可辨别,“真是可惜了,你生得这样美……”
“皇后过誉了,若以周人看来,宓兮或可美矣,然以齐人所见,不过尔尔。”
齐地盛产美女,且以柳眉凤眸为佳,女如宓兮者,眉如雁翼而眼窝深窅,并非时人所道之美,然在周国,王室皆是浓眉深目貌,自然以为美,此为齐周之异也。
温后展眉笑了,“切不可妄自菲薄。”
宓兮垂首淡笑,丝毫不为她的温婉所动。毕竟,她是当机立断聪慧绝伦的温家长女温萱若,也是力排众议钦定临溪宫卫尉的皇后,更是当年险些就将温家扶持成周国强权外戚的温后。这样一个女子,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小视,先知如宓兮者,亦要防之。
“禀皇后,药已煎好,请尝之。”杨伯玉于殿外高声宣呼,打断她二人所谈,令温后霍然抬眸,“巫咸进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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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光2』
杨伯玉依言端~行~,于榻前遥遥驻~,“皇后请用~。”“故人相见,为何连寒暄一句也不肯?”~后终于再也~不住,~~而出。杨伯玉浑~一震,四~慌望,见殿内除去宓兮已无他人,方松了一~气,却道:“阿宓,你先退~。”午时~后必卧榻小憩,闲杂人等皆不可扰,此为圣~明令叮嘱。而此刻正是午时,临溪~内侍引侍婢皆守候在外,寝殿四周~人极少,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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