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涛高中毕业了，可是他没有象父母期望的那样，金榜题名，考上大学，而是名落孙山。究竟是在县上随便给他找个工作，或让他去南方打工？他的父母一时为这拿不定主意，可愁坏他们了。江涛的父母先后征求了众多亲戚、朋友的意见，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先在本县给江涛找个工作，把他那颗好高骛远的心拴住。在县政府管灶的父亲，便托他的堂弟——县财政局副局长江林，为江涛谋了个地税局的差事。

那天阳光明媚，江涛的父亲骑着自行车拖着铺盖，把江涛送到了北槐镇地税所。北槐镇，是一个离县城二十公里的小镇，位于干县、盂县、沣县三县交界处。北槐镇周围有十余万亩的槐树林，每到春天，绿树成荫，苍翠欲滴，遍地的槐花绽放，香气四溢，蜂鸣蝶舞，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北槐地税所是一个三间半宽的独院，前头是三间平房半间过道，后边是一栋两层小楼，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园。江涛的父亲与李所长说了将近一个小时话，要李所长多多关照江涛。临别时，他硬塞给了李所长一条红塔山牌香烟，尽管李所长口上说不要，父亲再三嘱咐江涛要好好干，有什么问题就向李所长请教，家里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像没有干透的蒿花一样，有些稀疏，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皱纹好像一张撕不下来的网，古铜色的脸上，满腮是拉拉碴碴的短胡子。父亲过早地驼了背，那弓着的脊肩就像一条负重的扁担一样。看到这些，江涛心里很不好受，他不住地点头说是。

当晚，江涛就住在了地税所，这是他第一次离家独立生活。灶上的晚饭是红芋糊涂就咸菜，江涛觉得很不对口味，就是没有家里熬的米汤好喝。吃完晚饭后，他独自跑出来溜达。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转遍了小镇的角角落落，总的印象这里是脏兮兮的，因为镇上大部分的房屋大多都是土坯的，比他想象的差了许多，他未免心里觉得十分失落。不过很快他惊奇地发现，镇上只有地税所和镇政府盖着两层楼，而且外面还用瓷片贴着，看到这些，他心里似乎舒服了一点，刚才还是阴沉的脸忽然就变成了晴天。

想当年，李瑞环不就是一个木匠,张抗抗也不就是一个北大荒知青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好好干，一定会干出一番名堂来。可想着自己高考落榜，他的心里刀剜般疼痛。那一晚，他躺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他爬了起来，下了床，拿出琼瑶的小说《窗外》翻着。当他读到江雁容在家庭和社会的强大压力下，被迫放弃对康南的一片痴爱，万念俱灰时，忍不住哭了。他觉得自己此刻变成了江雁容，陪着江雁容一起哭泣。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江涛觉得那窗外的小雨，分明就是他哭泣的泪水化成的。

他上高中时曾和自己的同学白蓝好上了。白蓝，脸色晶莹,肤色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现腼腆,是男同学们公认的班花。后来，白蓝考上了西京外语学院，嫌他没有考上大学，就和他说拜拜了。那晚他到底是几点才睡觉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总之很晚……

基层税务所的工作说起来十分简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事情，说来说去就是收税完任务，借用一个老税务的话就是：“整（征税）、整、整。”第二天早晨，江涛首次参加了所里的会议。还没到八点钟，李所长就端着一杯茶，坐在藤椅上等大家来。　

一会儿，大家到齐了，李所长坐在正中位置，其他同志围着他依次排开。首先由李所长打开场白，接着由每个征收片的片长，汇报近期收入任务完成情况及存在的问题，最后由李所长对上阶段工作进行小结，并对下阶段工作进行部署安排。

等所有的工作已经安排停当，李所长当众宣布：新来的江涛同志负责石牛乡的税收征管。李所长的话音刚落，同事们交头接耳，都用异样的眼神注视着江涛，似乎要说你小小的年纪，能收税吗？江涛同样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心里嘀咕道：干吗这样看着我？真是少见多怪，世上你们能收税，我就不行吗？李所长眼见会场的气氛有点不对头，赶忙岔开话题说：“新同志刚来人生地不熟，大家可要多帮助他呀！”李所长的一句客套话，立刻打破了会场的尴尬场面，老同志刘洪首先站起来，走到江涛跟前，与他热情握手，笑着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所里其他同志也赶过来与江涛握手。李所长看到这个场面，一时间高兴得不得了，就笑眯眯地对大家说：“为欢迎新同志到来，今天早上我请大家吃羊肉泡。”大家一听李所长请吃饭，个个喜笑颜开。刘洪开玩笑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所长是铁公鸡一向拔不下毛，今天怎么出血了？”李所长听了哈哈大笑，反驳他说：“谁说我是铁公鸡，今天就拔毛给你们看看。”说完，李所长抡着锤头就要揍刘洪，刘洪赶忙抱拳赔不是，说：“我是开玩笑，不要当真。”李所长听他这么说，这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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