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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女友为王》

第9章10 烟雨亭上

作者:laoyaoyao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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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亭上

骤雨初歇。我一个人扶着**的风,若有所思地望着迷迷朦朦的水平线。雷声渐渐远了,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完全是一副泠色调,显得深邃、辽远、纯净。而且有那么一点点空虚——它还缺少一点什么呢?

“爱琴海,这么好的彩虹也不叫我一声,自己偷着看,多自私呀!”耳畔飘来秋芙蓉的声音,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秋芙蓉,我心里还有一道你看不见的彩虹呢!”,我酸溜溜地说了这一句,心里忽然砰砰地跳起来。

“看见了,瞧,都红到耳朵根子了!”

她本来想奚落我一番,可是这一回却没有笑出声来,只有那么几条浅浅的笑纹从她的笑涡里溢出来,掠过两腮,洋溢在一张青春的面孔上,化做二片热辣辣的火烧云。

多自私呀!我忽然领悟了她这句戏语中的真谛,在空灵妙思的点染中,我觉得这样一位高贵、天真、圣洁的少女只能是属于春天的,属于童话般的世界的,任何一个凡人都不该扰乱了她平静的思绪。而我是个什么人?竟然也想闯进她紧锁着的心房?——可是你瞧她那双摄人魂魄的大眼睛呀!我忍不住就要借用那句在名媛沙龙里流传很广的一句经典奉承话:“那目光真的能用来点燃烟斗呢”。

彩虹渐渐淡了下来,相继失去了紫色、红色、橙色、蓝色,不一会就踪影全无了,正像是三月里的一场春梦。

“我的诗人,别尽算计我了,谈谈眼前的事好吗?”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眼前的事?我眼前就是她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可是我有谈论它们的权力么?我强迫自己避过那双眼睛,这时又听到了她的鸣啭:

“你在想什么呀?”

我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不许你瞎猜!”

“瞎猜?哼,你是在想怎么样把我骗到手,对不对?告诉你,秋芙蓉可不是个傻丫头!”

默然。我猜测不透她这句话的意思,但听得出她是挺认真的。浅醉微醺中,我稍微放纵了一点眼光,她笑倒是没笑,但那也只是等着一个挑逗,我宁可再等一会儿,轻风撩着她的纱裙,一动一静地,忽而在这儿,忽而在那儿,变出无数细小的皱折。她也许是感到了我眼光里的压力,便把眼睛压得低低的,但脸色却依然那么明朗,任凭我观赏那热情退潮后的美丽晕环。

静悄悄的烟雨亭啊!

那是一个六月的傍晚,我和她凭靠在亭子的栏杆上,看鱼儿在水中吐泡。落日映在水中,红得像开败了的野芍药。低垂的天幕下,悄悄弥漫的夜,轻轻填平了这真山真水围成的画框。轻轻淡漠的雾气先给它打上了一层底色,渐渐浸出一些蒙胧模糊的花边。像所有的水彩画一样,它的浓淡是不均匀的,起伏的山峦把影子投了进来,再叠上云朵的影子便成了色块。而孤峰则成了色晕,但湖面上依然泛着清光,仿佛是故意的留白。而中间色便只好到那湖心的小舟上去找了。我们分辨不出那舟上的人是谁,就留着这个悬念吧!如果那人也在看着我,我倒更愿意像个剪影。

然而我投在水上的影子却越来越难以辨认了,就像是在岁月中消去了沧桑,好像要趁风归去。随之就生出了一种迷惘、一种空虚、一种不满足的感觉——似乎和一种空灵有关。这时便有一群大雁贴着水面飞掠而去,刹时使这些黑白画面有了动感,似乎专意在留白上的题字。我想,要欣赏这幅佳作最好是在那片孤峰上,然而要想把整个山村收在眼底,最佳的位置还是在那云天之上。此时天上没有星星,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让给了这片景致,若是真有一双眼睛从上面望下来,也许会把那些错错落落的山村灯火错认成另一重天上的繁星呢!

这样的情景也许更适合于沉思。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什么杂音都止息了,而整个的五花湖似乎也在聆听、在构思、在寻觅自己刚刚苏醒的灵性。忽然,她伸手指了指那轮刚刚跳出来的月亮:“她离我们多近啊!”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用这句古诗来回答她。

“不,应该是低头望明月,举头思故乡”,她叛经离地道说。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李白,而你的明月又在水上,而家乡却是在山外的远方。”

我没有什么可争辩的了。

“哎,你说五花好还是这儿好?”她没有正眼看我,但我知道这个“哎”是指我说的。

“你看哪儿好就是哪儿好”我试探着说。

“谁叫你讨好来,”她给了我一个白眼,接着说“人家要你说心里话”。

啊,五花的美是形容不尽的,笔直的街道、肃穆的烈士陵园、树荫里的双影。春天,残雪消融,桃花水泛着涟漪,柳絮飞了一城,但是曾几何时,这一页已经翻了过去。

“你,咕噜些什么呀!”她真的要生气了。“我问你:你回县城到底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去?——你说能干什么去,不是告诉过你开会么?

“开会开会,你能开什么会,别是鹊桥会吧。

“你胡说什么呀,谁能跟我开什么鹊桥会呀?

“谁,你心里明白,说是开会,其实是一出“千里送京娘”

“别胡说,告诉你文化大革命就要来了,以后你小心点儿。

“文化大革命又不是文化大要命,干吗要我小心点儿?

“嘘——小点声,我听说这个文化大革命是专门要改造你这种思想的,

“怎么还改造呀,烦死了,你告诉我现在还有没有不用改造思想的地方?”

我一下子怔住了,身为政治学习小组的组长,我承认遇到了一道难题。

不知是不是长期受失眠困扰的结果,有个叫柯庆施的声言要对整个时代、整个世界实行改造呢。原因是他的国家里有人要变成修正主义,而别的国家却变成了修正主义。总之,在他的老眼昏花里,这个世界竟一点也不像是他的模样,于是他板起了改造家的面孔。

但是可悲的是,改造者本人并不透彻了解什么是修正主义,按照最时髦的解释似乎就是“土豆烧牛肉”式的。他也采取了对牛弹琴的方式,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对他以前的教育一笔勾销——这很简单,把古今中外的各种书籍烧掉就完了。使他不悦的是,他并不是历史上这样做的第一人,而且更不堪的是,如果真的烧光了,他就无法再剽窃别人而只能被别人剽窃了。

这里说到前人的教育,确实是有些荒唐之处。比如,怎么就教育出这么一个狂妄的人呢?难道他不知道一个人妄想改造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世界,这本身就是无教养的表现。他至少是把他的世界看得太低了。如果可以这样狂想,人类早在树林里做猴子的时候就被改造好了,根本就不需要这第二课。

啊,伟大的改造家,你使苏格拉底黯然失色。那位老人说,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不知道一切事。而你却敢说,我只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什么是羞耻。

“好哇,秋芙蓉,你是想逃避思想改造哇?”

“改造,改造,只有罪犯才需要改造呢。难道你们的头脑已经贫乏得再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了么?我活了十九年,改造了十九年还不行,还要改造,难道非要照着你们的模样改造成野心家和告密者不可么?真正需要改造的正是你们,改造癖们!”

是的。我在这一点上是有罪的,我愿意接受她的裁判。我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在这么美丽的天使兼法官面前,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卸下罪恶之后得救的欢愉。

第二辑黑风乍起

11静君之劫

一夜之间,静君忽然成了一位新闻人物,昨天的果树场场长兼技师忽然变成了逃亡地主,反动技术权威,大流氓,政治扒手,黑干部,三家村成员,总之除了弑君之罪以外,他几乎囊括了刑法上开列的所有罪名。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但继之又产生了一星怀疑,别的事不说,就我所认识的静君来说,他是不具备这样的犯罪天才的。但是如果这一切都属子虚乌有,它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呢。这个问题提给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意味着什么,是可想而知的,我凭着我疾恶如仇的性格断然表白了自己的观点,虽然在当时那只是一个人的声音,但在声讨静君的狂想曲中,毕竟隐藏了一个不平的音阶。

静君及其一家,息影在果树场的绿荫深处,自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意味,命运叫我和他们一家在这儿相逢是有其机缘的。如果说这是为了让我认识人生,我相信他本人及其一家人的遭遇绝不缺少启蒙教科书所必须具有的复杂性和深刻性。

这是一个亲密的家庭,或者说是一个宁静的王国,妻子贤慧、宽厚、朴实、慈爱,有乡村女性的遗风。下面是三个王子和二位公主,我是指他们的教养和风度而言的。温文而雅是他们的共性,但细描下来却又各有千秋。大儿子热情、好冲动、感情外露;二儿子却严峻、含蓄、性格内向;姑娘们正值豆寇年华,少不了撒娇和天真烂漫,但那完全是乡土式的,插在头上的一束野花就能满足她们的爱美之心。口红脂粉之类是很少用的,但她们笑起来和哭起来的时候,至少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动人。

我所认识的静君,实在难以和他背着的风流罪过联系在一起,迷上这样的人是需要勇气的。但是摘去他的大遮帽,擦干迎风流泪的红眼睛,再把额头上的几条皱纹赶到脚后跟上去,然后再挂上一个科长的头衔,情形就不同了。总之,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复杂的、立体的,我一方面为他的才干而倾倒,另一方面又为他的遭遇而不平。我乐于听他口若悬河的谈吐,却又总是保留着一段信任距离。我发现在他身上很少有他这个年纪常有的世俗气,却又疑心那是一种技巧。如果别人获得的印象也是如此,他就免不了要成为一个话题,或者最终要成为一个话题。

这句话不幸被我说中了。但就我当时的心理状态讲,我发现我是越来越倾情于他了。其实,要我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我本来就是一个感情丰富、意志薄弱的人。如果一定要指出他的迷人之处,那他反而显得陌生了,我不能说他的知识是渊博的,但他却通过他的方式成为一个百科全书派;我无法说他是道貌岸然的,但他也有他的不加矫饰的尊严;我难以说他是风度高雅的,但却不乏谈笑风生的天赋。总之,这是一个有着自己缺点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一点微瑕的死沉沉的神。也许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才有了感情上的谐振,但这种关系是很微妙的,在他的一面是不动声色的,在我这一面则是讳莫如深,正因为这样,这种关系反倒更真切、更持久。一旦生活中提供一种机会去表现这种关系时,它就一定是超乎寻常的紧密和牢固,而这种机会被文革的风暴裹挟着很快就来到了。

抄家、批斗、飞机式、游街、挂黑牌子、剃鬼头。总之,这些继四大发明之后的主要发明,静君都遍尝无遗,而这一切都是在造反有理的名义下进行的。这就提出一个思辩上的难题:如果造反就是诉诸暴力,而暴力的本质又是反理性的,那么造反有理的命题就变成了无理有理。世界上没有比狮身人面像更矛盾的东西了,除了这些人面人身的东西。总之,谁若是想给文化大革命造一个缩影的话,我们五花湖是不乏其例的。

我至今不能忘记造反女将武莉莉在批判会上的一个镜头,当那些晦涩的语句,下流的字眼,放荡的笑声从一张纯洁的、从没有接受过一朵吻的唇齿间喷吐出来的时候,她竟没有一点姑娘气的羞怯。我平时就不觉得她长得美,但从来没有看到她像那个晚上那么丑。我有的时候也想,这究竟是时代产生的怪胎呢,还是她们产生了这个怪胎时代?

但是“卸妆”以后的武莉莉却全然不是这副尊容的,她机灵、活泼、无牵无挂,天生的怪脾气,受不得委曲,和她在一起,你很少有烦闷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听到她那略带野味的歌声。有的时候,她也愿意和你谈谈心,但你必须表现出对待少女必不可少的一切尊重。这时候,你会发现她也是人情味十足的,而当她偶尔说出一句挪揄人的俏皮话的时候,她的圆眼睛会灵活地转动起来。我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样一个年轻、爱生活、有个性的姑娘,怎么会同时又是一个横眉怒目的金钢女性。情理中不可能有的事,文化大革命中却很平常。不仅如此,这个所谓的大革命甚至使那些造了反的人们,再次表现出在慢长的进化过程中日渐减弱但始终潜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一分兽性,而且在生活习性上也返回到夜出昼伏的状态——真是绝妙的史无前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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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信不信』

12信不信说起来也是一件新鲜事儿,在什么思想已经完全占领了的~村意识形态领域,有一首打油诗卷地而来。人们不知道是谁写的,但肯定不是歌德派,——猜来猜去,猜出一个歌德巴赫猜想——,你信不信?八月十五黑古隆冬树梢不动刮大风六月~天~大雪长安街~跑螃蟹狗尿台长~了金銮殿娘娘~了个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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