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却说这个淳虚笱在大队受了一通不冷不热的批评，晚上回到家后，就着一盏煤油灯，伏在案上准备奋笔疾书，写他那一封意义深刻的检讨书。

“芹香，我放抽屉里的那叠纸哪去哪？”

“什么纸啊”

“你说什么纸：放抽屉里面的，还会有什么纸？”

“就是那叠黄黄的，像草纸的纸吗？”

“什么像草纸的纸——那是我从公路上捡来的，你给我放哪里去哪？”

“我以为……我，那本来就是女人用的嘛。你要它干什么？”

“这个败家娘们儿，我现在要用来写东西：还有多少啊？”

“还有……还有两页吧，我要看看才知道！”

“两页……”

淳虚笱瞪大了两个眼，像铜铃一样。吓得他老婆杨芹香慌慌张张地赶紧往厕所跑去。

“真的，真的只有两页了！”

老婆从厕所里跑了出来，把那一双手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嗫嚅着对正瞪着一双牛鼓眼的淳虚笱说。

“拿来我看看！”

老婆又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抽出自己的双手来，右手拿捏着两张黄黄的草纸，递给瞪着一对牛鼓眼的淳虚笱。

淳虚笱拿过来一看：两页是有两页，不过，其中有一页只剩半截了。就把牛鼓眼往上翻了翻，抬起右手扬了扬，做出要打的姿势。

“啊——”

他老婆吓得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回来！”

他知道老婆就在屋外，就低沉着嗓门冲门外叫了一声。她老婆只好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呆呆地朝他望着。

“给我捶捶背！“

淳虚笱脸上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说。

他老婆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只好给他捶背。

“尊敬的党组织”

淳虚笱在黄黄的草纸上这样写着。

“不，不对啊！”

淳虚笱写完这几个字，自言自语地说。

“尊敬的党支部”

他挠了挠头皮，想了想，把刚才写好的那几个字划掉了，重又写下了这样的几个字。

“嗯——应该就要这么写嘛！”

他放下笔，拿着刚写好的，自认为写得好的那几个字，放到自己瞪得的那对牛鼓眼下，左看看、右看看。总算是令自己满意了——不觉间，他就有些红光满面了。趁着这红光满面的机会，他又一气呵成地写了下去。

约摸写了一个小时，他的那封意义深刻的检讨书，才算是大功告成。接着，他又在抽屉里东翻翻、西找找，在一个角落里翻找出一页类似于信笺纸的空白纸来——这张类似于信笺纸的空白纸已经被揉捏得不成什么样了，四周也有些儿的发黄。但见他拿着这张纸，铺在桌面上，用手使劲地抻了抻。就在这张有些儿发黄的纸上，照着那张已写好了的、黄黄的草纸上的字，一五一十地誊写起来：

“尊敬的党支部：

我是刘家湾生产队新上任的小队长淳虚笱，由于在刚上任之际，犯了一点对领导不敬的错误。现在，幸而有党支部的及时提醒与指出，使我深刻地认识到错误的危险性。所以，我现在郑重地向党支部认错，我错了，差点辜负了党支部给我的期望。我会更加地珍惜以后党给我的宝贵机会。

此致

敬礼

淳虚笱

公元一九六六年五月

誊写完后，他又拿在手里头，翻过来瞧瞧，颠过去瞅瞅。似乎非常满意了，他才把这张誊写好了的纸，从中一对折，叠好，放在自己列宁服的口袋里头。又用手往口袋上拍了拍，这才信心十足地往身后努了努嘴，说：

“芹香，好啦！”

他老婆也才规规矩矩地停下来；规规矩矩地走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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