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隐隐的不安,再次焦虑地问:“师傅,能不能再快点?”
的哥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说:“大姐,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不用这么急吧?我已经开得够快的了,再快,就该吃罚单了!”
是的,按这种速度,出城之后,顶多十分钟就到收费站了。可她却连这十分钟都等不及。窗外,是乌云堆垒的天空,是变得模糊并正淡出视线的华蓥山,是飞快地向后倒退的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大道两旁已经划入蓥城工业园区的大片正开发、待开发的土地……
三嫂拿着手机,下意识地准备随时看时间,并随时准备接打电话。的哥从后视镜里见她一脸焦急,漫不经心地问:“大姐,从远方回来?有什么急事吧?”
“是啊,为了娃娃的事。”
没有急事她还能急成这样?在外漂泊多年,别的没学会,遇事处变不惊,她还是颇有心得的。当然,所谓“处变不惊”,也要看遇到的是什么事,她毕竟只是个农民。
“现在的娃娃是不好管!——不过不必着急,一会儿就到了!”
说到娃娃不好管,的哥像打开了话匣子,一会儿播报张三家的儿子小小年纪混了黑社会,一会儿评说李四家的姑娘初中没毕业便被弄大了肚子,一会儿这家的孩子偷了人家的钱,一会儿那家的孩子抢了人家的包,仿佛眼下农村就没哪家孩子没问题。
“都是父母不在家造成的,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的哥话很多,像个颇有资历的导游。这些三嫂听得多了,工地上几十号乡亲,他们家里差不多天天都在上演着类似的剧情。
※※※※※※※※
收费站设在川东高速蓥城段的入口处,地处蓥城大道的终点,月牙村村口。
这是一个热闹的去处。
收费站那高大的钢架建筑将蓥城大道迎头截断。大道两边是青葱的绿化带,绿树掩映的人行道,以及清一色三层楼高的民宅。民宅底楼又都建成清一色的门市,俨然形成了一条规模不小的街市。事实上,这里也是三路公交车的终点站,芙蓉镇政府、月牙村村委会、镇派出所、镇卫生院和镇中心学校的所在地,想不热闹也不行。
但我家并不住这里。我家在月牙村里,由此去还有十多分钟脚程。
月牙村村如其名,状如一弯出云新月。“新月”一头连着蓥城大道,另一头则三面临水,远远地伸进渠江,给澄碧的江水三面环绕,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半岛。平常时节,渠江水总是清澈而透明,映着蔚蓝的天空缓缓地流淌,间或几只下网的鱼船点缀在江面,渔歌般悠然。这里山环水绕,风景颇为秀丽。尤其近几年来大片土地撂荒形成的荒草景观和跨江大桥建成后形成的壮丽景象,使月牙村很有了些知名度,三不五时地竟会有人到此一游,看桥,看水,看荒草,享受沙滩日光。月牙村俨然成了风景区。
可是,当夏日江水暴涨,情况可就两样了。月牙弯、月牙尖和月牙背,由于地势低洼,每年洪水一来,田间地头便一派汪洋。田园被淹,十年九荒。而地势较高的月牙脊,虽没有水淹之虞,却又土地贫瘠,情况比其他位置只坏不好。在那些必须向土里刨食才能生存的年月,月牙村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地里辛苦操劳,把庄稼地收拾得跟新房似的,却总是打不出几颗粮食,不得不终年都过着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连过年都吃不上一顿饱干饭的日子。那些年月,平常日子能端出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子的面糊喝上几口的,不是富家就一定是村干部。普通人家,半夜都能听得见惊天动地的呱呱肠鸣。
穷则思变。村人明白,月牙村是个穷得当**的地方,要刨食,一定得到外面的世界去。这些年,全村主劳力差不多全出去了,留在村里的壮年劳力,不是回家生孩子或者带孩子脱不开身的女人,就是留在村里当干部的村官。除了这些人,一眼望去,村里不是小孩、老头和老太婆,就是到处撂荒的土地。说来也怪,那些饿肚子的年月,漫山遍野种满庄稼,偏偏够不了吃,现在到处长满荒草灌木,人们却能过上吃饱干饭的好日子。
三嫂和三哥两口子也跟其他村民一样,上个世纪九零年代初便走出了村子。不过他们比一般人运气好一些,在山西阳泉某建筑工地上结识了一老板,凭着他们的一点小聪明和历年来广结的人脉,既很得老板赏识,又深获乡亲的信赖,在他们手中,聚集了本村和临近村子的五十来号乡亲。乡亲的信赖就是财富。这些年他们两口子挣了不少钱。但这种信赖也同时是一种寄望,是一种沉重的期待。乡亲们虽然不言,三嫂却能分明地感觉得到。乡亲们是多么期望三嫂两口子能凭他们的能力,怎样把他们带出来,还怎样把他们带回去啊。因此这十多年来,三嫂一直思考着如何才能把乡亲们带回家乡,就近找事干,像在外面一样挣钱养家活口。可这是个连当地政府都奈何不了的大难题,她一弱女子,哪有这么大本事?
她甚至连自个儿的家事都没解决好!
我曾给三个哥哥建议说,让我把父母亲接到城里来,以解决老人的养老问题。三个哥哥开始还觉得好,就让父母到城里来跟我住。可父母亲来住了几天便不干了,说住不管。他们说,住在城里成天就跟被锁在笼子里似的,一点都不自在。想出去逛逛吧,一转眼便迷了路;就在院子里转悠吧,可城里人都是对门不通声气,楼上楼下不打招呼,想找个人聊天都困难。加之睁眼是钢筋混凝土,闭眼是白色玻璃墙,一棵庄稼苗都看不到,实在闹心。老人闹着回乡下,我拗不过他们,三个哥哥也因为老人不在家,他们的儿子、孙子没人帮忙照看,也希望接老人回去。父母就这样留在了乡下,再没进过城。如今他们都年过八十,因为哥嫂们常年在外,两个老人身边竟没一个能使唤的后人。没人侍候他们,老境显得特别凄凉。这是我们当后人的严重不孝啊!
他们没人侍候倒也罢了,最不该发生的却是,他们还得反过来侍候三嫂的两个孩子,玉树和玉竹!
玉树和玉竹两个家伙像猴儿一般精灵古怪,他们根本管不了。两个猴儿三不五时的就会弄出些事来,急得两个老人捶胸顿足是常有的事。
可不,这次事情就闹大了。
五月十一日晚,玉竹失踪了!
三嫂育有一儿一女,儿子玉树十五岁,女儿玉竹十一岁,都在镇中心小学读书,一个读初三,一个读小五。三哥两口子忙于外出挣钱,不得不和其他村人一样,被迫将一双儿女托付给老父母照看。这个星期天的晚上,我母亲深更半夜将电话打到了工地,说玉竹没回家,两个老人找了大半宿都没找到。三嫂以为小丫头去了同学家,叫他们别急,星期一到学校去看看再说。可星期一老人又来电话说,玉竹根本就没去上课,而且班上跟她最要好的海燕也和她一起失踪了!
海燕是玉竹最好的同学,两人同时失踪,这问题可就大了。
三嫂再也沉不住气,与三哥一商量,撇下工地便匆忙上了回川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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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失踪(3)』
※※※※※※※※的士终于到达收费站,靠绿化带停了~来。三~迫不及待地~车,取了行李,拉着便朝回村的运输便道匆匆走去。这是一条的士车没法开~的坑坑洼洼的运输便道。当初川东高速修建跨江大桥和蓥城~~时,为方便运输,临时建了这么一条便道。由于月牙村地形地势特殊,便道顺着月牙脊,沿月牙背到月牙尖,最后绕到月牙弯,通向月牙渡,几乎将月牙村绕了一周。这是一条既让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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