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就是农历新年了，福利院又来了两个弃婴，其中有一个是先天性的左足外翻，一娅闲来无事时常到婴儿房去帮忙。她还小，自然干不了什么，也就是打打下手干点力所能及的事。那的李阿姨和她常常讲起石天小时侯的事，每当这时，一娅总是静静的听。

小年那天，北方是有吃灶糖的习惯的，在福利院里当然也不例外，杨妈妈给一娅，党红，党育她们分发灶糖，一边发还一边说：“吃灶糖，甜甜嘴，灶王爷好上天去给你们美言几句，说说你们的好，来年就处处保你们的平安了。”一娅看着手里的糖果，那是一种粘粘的长管一样的糖果，在那个时代是孩子们很钟爱的小吃，一娅突然想起了石天，他会不会有灶糖吃？她清楚的记着石天曾给过她的那串青葡萄，现在回味起它们的味道似乎是那么的美妙。

下午时一娅和党红在杨妈妈的陪同下剪窗花，把红红的亮光纸折成三角形，一下一下剪成个漂亮的小雪花。这时有人叫走了杨妈妈，大约十分钟功夫，杨妈妈回来带走了一娅。

接代室里，夏姨和纪涛等了一娅好久了，她们是要带一娅回家过年的。夏姨一看到一娅便把她抱在怀里，夏姨在哭，纪涛也在哭。泪水浸透了一娅的外套，那是一件黄花格子的条绒外套，是石天穿过的。窗外开始飘起雪花，一娅突然感到一种温暖，从夏姨怀里传出的温暖，像久违的母亲的怀抱。

她即将要回到梨县的家属大院了，那个她曾经梦回无数次的地方，可她却从内心里开始惧怕那个地方，她记的那有母亲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趟进了她的心房。

和夏姨她们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一娅回到了梨县医院的家属大院。

大院里好多惜日的伙伴，可是没有人会停下脚步给她一个招呼，仿佛她是一个陌生的人，可她仍然记的纪涛曾经因为别的孩子在背后骂自己是“野种”而和他们打架，可现在连打架的孩子都不理睬她了，一娅感到了一种孤独，院子里虽然什么也没变，但一娅却再也找不到她梦中的家园。

一娅在自家的楼下看着母亲曾经出事的地方，微微的发愣，夏姨看出了些许端倪，拉着一娅走了，夏姨家就在一娅家的后楼，在夏姨家的窗户上还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曾经那个温暖的家，它现在也是温暖的，只不过营造气氛的是另一家人了，夏姨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她也为自已的不周感到内疚，但一娅却会心的笑了，她不会让夏姨替她担心的。

晚饭很丰盛，可一娅却什么也吃不下，纪涛把所有的好吃的都往一娅的碗里夹，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纪涛只比一娅大两岁，却从来没有这么不自然过，夏姨感觉从前那个一娅是再也回不来了。毕竟她经历了太多不该这个年龄经历的事情。

“一娅，最近练琴了吗？哪天咱们要上台比赛啊，我要和你抢金奖的”纪涛想和一娅找个共同的话题。

可一娅没说话，她不想说她现在对钢琴产生了一种抵触的情绪。

纪涛见一娅没回答也就算了，可夏姨是不会看不出来为什么的。究竟成人的目光是犀利的。

吃过晚饭后，纪涛本想和一娅出去玩，可想到了一娅的苦楚，他放弃了，一娅坐在墙角，望着灯不说话，她的心好寒好寒

“一娅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好想你的，我今年入少先队了，是好孩子啊，不会和你抢玩具的，我做你哥哥，把爸爸妈妈分给你一半好不好？”

一娅还是坐在墙角里，她也许不再适合住在这里了，心里她是感激纪涛和夏姨的。

晚上，夏静秋给李一娅和纪涛盖好被子，转身将灯闭好，便走出了孩子们的房间。夜已深了，孩子们都睡着了，可夏静秋却觉得这一天似乎特别的累，她感到一娅变了，与那个她从襁褓中看着长大的一娅似乎是两个人，这一转变是必然的，毕竟孩子经历的太多。

夏静秋推开自己的房门，纪允中躺在**，正在翻看一本眼科学的医学杂志，他这个月新提了眼科主任，即使是要过年了，科里也排了十几台手术等着他主刀，是县医院里的红人。

屋子里灯光晕黄，是一盏旧式的床头台灯，那时候的医务人员大多还很清贫，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夏静秋坐在床沿上和纪允中提出了收养李一娅的事，老纪同意了，是夏静秋未想到的痛快，是啊毕竟纪允中和一娅的父亲李学峰曾经同在眼科，交情上还是可以的，一想到刚才还怕他拒绝真是有一点的羞愧。

“我也觉的这孩子在福利院不如在咱们家，经过了这些事情，孩子心里有很多负担，最起码咱俩看着这孩子，眼皮底下放心，也对的起柳慧他们了，等放完年假，我去趟院里，和领导说说，就把孩子的户口办回来，福利院那头你先打个电话，说让孩子多玩两天，就先别回去了，在那边你也不放心，过几天我也想找人买套房子，离开这家属院，一娅这孩子看不了前面那栋楼啊。”

夏静秋从未想到过丈夫会这么体贴，体贴一娅，体贴她想却不敢有的想法，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到很踏实，夏静秋睡着了。

半夜里，客厅的灯突然亮了，光线透过门缝刺着夏静秋的眼睛，明明灯是关着的呀，夏静秋蹑手蹑脚的起身，打开门缝向客厅里望去。

是一娅，她要干什么?

“一娅，你想要什么，夏姨给你拿，天冷，别冻着。”

一娅没说话，自顾自的穿鞋，开门，向楼下走去。

“老纪，一娅要干什么?快起来，跟上她。”夏静秋抓了一件衣裳，就马上冲出门，纪允中一头雾水的从被窝里爬起，还弄不清状况也跟了上去。

一娅下楼走的很快，在黑暗的楼梯间里，夏静秋紧跟其后，一娅打开楼门，一缕月光倾泻进来，外面的雪很厚，透着月光的晶莹，一娅仍然向前走着，无论夏静秋如何呼唤。这时搞懂状况的纪允中抓住了妻子的手，做了一个别出声的动作，示意悄悄的跟在一娅的后面。

在一娅家的楼下，夏静秋夫妇惊呆了，一娅趴在她母亲摔下楼的位置，姿势就和那天清晨邻居们发现她母亲坠楼时窝在妈妈怀里的样子一样，“一娅这是怎么了？”夏静秋拉着丈夫的衣领，眼角流着泪水，纪允中放开妻子，走过去，将身上的衣服盖住一娅，将她轻轻抱起，一娅像是在睡觉，一点反应也没有，上了楼，纪允中把一娅放在**，盖好被，一娅还在熟睡，可纪涛却被灯光刺醒了，揉揉眼睛望着父母，俩人没有说话，关上灯，关上了门。

夏静秋一夜无眠，她要怎么办，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了，柳慧啊，你让我怎么帮你，一娅是无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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