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是莳田的季节。老天爷像喜怒无常的暴君,时阴时晴,时风时雨。桃花开了,李花谢了,杜鹃花、闹羊花又赶趟儿似的,开得如火如荼。突然,一阵狂风暴雨,将其打落在地,“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美丽的**,落进潺潺的小溪,七弯八拐,随波逐流,向不知名的远方飘去……
鸟儿在天空飞着,它们喋喋不休地叫着:“割麦栽禾!割麦栽禾……”人们羡慕鸟儿有一对灵活的翅膀,可以在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却不知鸟儿也有苦衷。青山更流水,何处是归程?它们飞来飞去,始终找不到一处安身立命的栖息地……
田野上,牛儿在跑,农人在忙。新插的秧苗,像乌云般蔓延,很快就把田间装扮成水绿相间的百衲衣。稼穑维艰的农夫,以苦为乐,歌声此伏彼起。这边在唱:
喝口凉水好唱歌,杀只阉鸡好栽禾。
鸡头送给丈夫吃,鸡腿留着接情哥。
那边在和:
真鸡肉,野鸡汤,真鸡没有野鸡香。
丈夫哪有情哥好,可怜情妹夜夜想。
歌声中,从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走来一男一女。那男的叫吴德仔,女的叫娄茶英。德仔指着远处告诉茶英:
“喏,那就是我们的村庄叫柿坪村,你看,村口不是有棵柿子树吗?”
茶英放下包袱,掠了掠留海,拢了拢头发,手搭凉棚,顺着德仔所指驻足观望。远处又传来俏皮的山歌声:
一只梭子两只角,缝双鞋子情哥着。
只要情哥仁义好,自家丈夫打赤脚。
听着听着,茶英“扑哧”一笑,说:
“唱这山歌的,真缺德。”
“你听懂了?”德仔惊问。随后又解释,“这没什么,祖辈传下来的,大家都这么唱。干活累了,寻点开心呗。”
茶英听罢,脸上**不悦的神色。
近处,有群插秧的汉子,都是柿坪村人。看见德仔后面跟着一个年青女子,便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的还丢下秧把,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想看个究竟。跑在前面的是吴天保,他是德仔的族弟,一个年青的单身汉。中等身材,眉清目秀,鼻圆口方,看上去挺精神的。还没跑到跟前,就远远地喊着:
“德仔哥,你从哪里弄回一个妹子呀?”
因为高兴,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老光棍,此时也咧开嘴笑了:
“嘿嘿,做工路上捡了个媳妇……”
“什么?”众人都面面相觑。“难道真有《田螺精》那样的好事?哎哟,德仔哥,你可是交上桃花运了!”
“她叫娄茶英,是赣南人,离这儿远着哩。”德仔把村里人一一介绍给茶英认识。茶英抬起头,微微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大家认真地端详起来,如同相牲口那样仔细。特别是吴天保,眼睛都看得发直了。这娄茶英,二十岁左右,窈窕的身材,白皙的脸蛋,大而有神的眼睛,一条乌黑的大辫子,从脑后垂到胸前。娄茶英被大伙盯得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像一朵含羞怒放的山茶花。
“德仔,呆着干什么?还不快领回去做饭给你媳妇吃?记住,进门时,要打块千响爆竹。没有现成的,到我家去拿。”一位长辈关切的指教他。
“好的,茶英,走吧。”德仔答应着,领着茶英走了。
春争日,夏争时,插秧正忙。众人来不及问什么,转身往回走。到了田里,大家还七嘴八舌地说笑:
“这娄茶英一来呀,就把我们柿坪村的女人都比下去了,年青后生又会搜肠刮肚睡不着觉哩……”
“就是口阔了些。男人口阔吃十方,女人口阔吃田庄。老单身那点家产,怕是不够她吃哩。”
“不是她口阔,而是你眼红。故意鸡蛋里面挑骨头。”
大家边议论边插秧。只有吴天保还站在原地像根木桩,呆呆地望着德仔夫妇远去的背影。
“天保,还不快来插秧,瞧你那副馋相,等插完秧,你也到路边去守,看你有没有这福分。”他们都是打帮栽禾,工时耽误不起,东家笑着催促天保。
天保很不情愿地走下田来。
“哼!没有缘分,你就是白天守到夜,清明守到(春)社,你也守不来……”
“天保,你要是看中了的话,干脆问问德仔哥,愿不愿意分一脚给你……”
“胡说!世上只有共牛作田,哪有共老婆的?”天保气呼呼地反驳。
再没人敢接茬了,大家都聚精会神地插起秧来。
德仔领着茶英,走进村子,来到柿子树下。茶英抬头一看,极口夸赞道:
“哟,好大的柿子树啊!”
这棵柿树,主干有两尺多围。高达数丈。浓密的枝叶组成巨大的树冠,像一把大凉伞,覆盖着大片的空地。柿花早已开过,枝桠上结满了大把大把的柿子。微风一吹,在优胜劣汰中被精简下来的柿子,像雨点似地掉下来,落了茶英一头一脸。茶英摸了摸头发,随口问:
“这柿树是谁的?”
“天保家的。原先是大众的,不知后来怎么会落到他一家手里。哎,千年田地八百主。将来,还不知谁的呢?”
“柿坪村的村名就是这么来的吧?”
“唔,大约是吧。到底是先有树,后有村,还是先有村,后有树,谁也说不清。管它,走吧。”
茶英抚mo着树干,有些爱不释手:
“树干这么粗,能制棺材吗?”
“哟,你说这话多不吉利。哪有柿树制棺材的?种柿树是为了吃柿子呢。”
“我听说乡下有句老话,出门十里要带伞,人过四十要制板(棺材)。看到这棵树,我就想到了制棺材的事……”茶英孩子似的,说话肆无忌惮。
“不不不,柿树决不能制棺材,除非万不得已。”
德仔的房子在村东最后一排第一幢,是土坯房,比茶英娘家的房子好多了。但凡相亲的,都希望郎要好,房也要好。如果不能两全俱美,则有主见的选郎,没主见的选房。现在郎和房都看到了。想起一路上的遭遇,能碰上这样的郎和房,茶英知足了。吴德仔,身体壮实。四方脸上,如刀刻斧剁一般的皱纹。但模样并不难看,甚至还有几分英俊。而且他还有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今后的日子,再难也难不到哪里去。从半天来的谈话中,茶英觉得德仔人挺实诚,这是一个可托付终身的男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他自己说三十岁,茶英并不在乎。父亲不是也比母亲大十岁吗?一辈子还不是和和气气地过来了?据说,当年结婚时,母亲嫌父亲年纪大,洞房花烛夜,死活不肯上床。父亲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抱上去,母亲一次又一次地跑下来。父亲陪着小心开导母亲:
“妹子,不要紧啰,不怕年高,只要寿长……”
后来,果然应了父亲的那句话。年轻的母亲比年老的父亲早走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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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 ~无奈』
德仔领着茶英来到大哥腊仔家。腊仔是德仔的胞兄,~家就在隔壁第三幢。腊仔~秧去了,只有~~花和儿子金生在家。德仔年少时,父~双亡,全靠兄~拉扯大。长兄当父,长~当~。未及成年,兄~就安排德仔学成这门泥~匠~艺。~师时,兄~让他~过。为的是,积攒些钱,以便早日成家立业。德仔的婚事,说过不少,因为没有缘分,总是东不成,西不就。兄~为此~过不少心。~花得知小叔子~工回来的路~,捡了个如此标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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