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成这样一提示，贾克不但没有远离董琳。接触董琳的热情反而更加炽烈。他明白：要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掏董琳的嘴巴。董琳如果肯向他投怀送抱，就证明与麦华胜的关系是清白的，他就有可能把她变成自己营垒的同伙，相反，不管她是洁身自好，不偏不倚，还是真与麦华胜有瓜葛，都是不可信任的，就应该对她保持足够的警惕。一连几天，他都在冥思苦想突破董琳的办法。只是他的办法还没想出来，董琳却来向他请假，说父母亲到广州探望即将大学毕业的弟弟，她几年没回去了，也到广州见见两老。

“你请假走了，出纳工作怎么办？”贾克真有点措手不及。

“也不过三两天工夫我就回来，贾厂长你是个好人，一定批准的。”

董琳黄莺似的声音，天真无邪的笑魇，真叫贾克无法不批准，但他还是卖了口乖：“本来不想批你的，但看在麦总面上，就给你三天假吧，到时候不回来，我可就麦总也没面给，开除你咯。”

董琳嘻嘻笑道：“你只要批准我请假，看谁的面子也没关系。但我只领你的情，至于高高在上的麦总，我除了感谢他送我去看病，就不再感谢他了。你和他都不必自作多情啦。”

董琳三天后果然如期回来了。可是当贾克再见到她时，惊讶地问她：“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病啦？”

“没有呀，谁说我病了？”董琳若无其事说，“广州人多，空气污染严重，加上整天塞车，食欲都没有了，晚上到处一片轰隆隆的，根本无法睡得着，辛苦死了，再加上在车上颠簸几个钟头，骨头都散啦，还怎么有精神。休息一下就无事的，多谢贾厂长关心。”

她说的也是事实，广州的情况贾克也深有体会。但即使这样，大概也就是疲劳点憔悴点而已，不至于面色腊黄，身体消瘦，精神困顿，原先红润饱满的鹅蛋脸变得消削而无一点血色呀。但既然她这样说了，贾克也不好追问，体贴地叫她再休息一天然后上班。“我确实无问题呀。”董琳大咧咧地说，“请了三天假，要报的帐单不知积了多少，再休息，到上班时就真的把我累垮了。”

“既然这样，你自己小心吧。”

董琳离开后，贾克仍然不能释怀，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打工妹会这样关怀备至。忽然他想起汪大成的告诫，马上心血来潮，给麦华胜打了个电话。他想，如果他们两人的确有关系的，麦华胜听到董琳身体变坏的消息，一定会着急的，这完全可以从他的口气听出来。焉知麦华胜听完他的话，却无动于衷，漠不关心，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她去广州探父母亲很正常呀，就是身体有病也是可能的嘛。倒是你这个当厂长的，该多多关心人家。”

与贾克通话，麦华胜流露的是一副与己无关的语气，可是放下电话后，整整一天，他心里都紧巴巴的，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深夜，他迫不及待地打响她的手机：“你到广州探望父母亲了？还得了病？”

“你怎么知道的？”她大吃一惊。

他焦急地问：“贾克说你请几天假去广州探亲，回来后精神和身体都很差，是怎么回事？”

她沉吟片刻，才说，“其实我不是到广州，是到隔邻的中山去了——”

“到中山干什么？”

“不知怎么这样巧，只跟你那一次就怀上了，我很想留住我们今生唯一的结晶——”

“董琳！千万别——”

“我知道你会不同意的，也没告诉你就去做了人流，可惜那个小生命了……”听得出她很伤感。

“哦——”麦华胜嘘了口气，叹息道：“唉，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没办法啊，做就做了吧，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不是你我能拥有的，也没有办法了。可是你该告诉我啊。现在身体怎样？”

“早没事了。”

“你不要骗我呀……明天我到印刷厂看你——”

“你疯啦——”她失声叫起来，拖着哭腔，不知是急的，还是被他的关心感动的，声音也颤抖了：“你要是到印刷厂来，就等于把我们的事全部告诉贾克了……我真的无事，你放心啊……收啦，保重。”

关上手机，董琳默默流下了眼泪。她很奇怪自己本是个不轻易对男人动情的女子，却不知怎么就爱上了这样一个已婚的男人，而且可以说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因为他的地位和金钱？绝对不是！不但不是，而且为了保住他的地位和金钱，她作出了女人所能作出的，除了生命之外的所有牺牲！现在想来，确实有点不值得。她好像清醒了：像两人这样不能来往甚至不能见面的畸形关系是不是应该结束了？理智地说，这种关系结束得越早就越好，否则再发展下去，真不知会怎样收场！于是她开始回忆与麦华胜交往的一切经过，试图找到必须与他一刀两断的凭证与理据……焉知想着想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惬意很开心，居然就挂着这样知足的笑容，噙着幸福的泪水，酣然进入梦乡……

麦华胜却无法入睡。合上手机后，他捧起芬芳的浓茶，老想着董琳。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一提起她就心潮澎湃激荡。大概自己也到了更年期，人变性了吧，要不怎么就与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打工妹发生了关系？要说搞女人嘛，不管是真心诚意养情妇包二奶，还是逢场作兴图热闹，只要他愿意的，比她年轻漂亮，比她有身份的女人比比皆是，可自己为什么偏偏对她那样关心？难为她为自己默默无闻地承担着一切了。一想到董琳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打工妹，既不贪他的地位，也不贪他的财富，而且处处维护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对自己动情了？那可不是好事！这种畸形的爱是没有结果的啊，而她还只有二十八岁，对于七十年代的女人来说，是老了一点，可是对九十年代的女性来说，却正是鲜花怒放的青春期呢！现在又做了人流，身体肯定虚弱了，自己不能无动于衷，这么没良心，这么不负责啊。深深的内疚感使得他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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