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来乍到

1997年11月初，头两天还稍显燥热的天气一下子转凉了。李玉荣、林丹丹、付雪英、张凤、王月瑶，这五个既是同学又是好姐妹的女孩有些心急了。10月中旬，就直接从湖北某市中专学校辗转来到东莞，直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3年的中专生涯专业知识没学到什么，倒让五个来自不同县市的女孩臭味相投，组成了校园闻名的五朵金花。五朵金花不但关系好，向来行事胆大且有些叛逆，正赶上大中专生不包分配的热潮，五姐妹从学校宣布学业结束自谋生路开始，就按照早先商量好的，背上简单的行李，结伴到东莞找工作。眼看大伙的钱都要花光了，再找不到工作饭都没得吃了。

“我看，我们不如先随便找个厂进了再说，先把食宿的问题解决了再作打算！”年纪稍长一点的付雪英对一筹莫展的姐妹们建议着。

“找不到电子厂也只能这样了！”李玉荣数弄着手里仅剩的39元零钞，心急如焚。

“反正也回不了家，进了厂有个固定的地址也好跟家里人联系，这么久没跟家里联系，说不定家里人都急出病了！”林丹丹说着眼圈一红，眼泪随之象断了线的珠子哗哗的往下掉。

经她这么一挑，几姐妹近日来强忍的坚强一下子都土崩瓦解了，先是各自默默流眼泪，接着抱在一起抽咽起来，象是要把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所碰的钉子，所有的焦虑，所有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一古脑地发泄出来。更要命的是，能维持生存的钱都所剩无几了。此时此刻，众姐妹终于体会到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的滋味。此时此刻，大家最渴望的幸福，不过是能吃上一口家里煮的热乎乎的饭菜，能在家里的**舒服的躺上一分钟，能跟妈妈拌拌嘴，能跟兄弟姐妹吵吵架。这些往日最简单的小幸福，现在对她们来说却只能是憧憬和回味。

就在大家哭得难分难舍的时候，王月瑶偷偷溜了出去，在旅店门口遇到店老板。

月瑶跟店老板说：“老板，能不能让我们欠几天房租，等我们进了厂就让家里寄钱来还给你，我们钱不多了，今天连饭都没吃呢！”说到这里，一向坚强且主意多的月瑶眼圈红了起来。

“有没有搞错，你们昨天的房租都还没交呢，别人一个人一天12块，我看你们有5个人，才给你们便宜到10块钱一天的，你快把这两天的房租给我交了哦！”店主不耐烦地嚷嚷。

“老板，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家里供我们读书都还欠着帐呢，要不也不用出来打工的，……在东莞，我们都没有亲戚朋友的！……”月瑶哽咽着恳求道。

“一天这么多人住店，个个都象你们这样，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啊！”店主冷冷的腔调，让月瑶觉得真没人情味。

月瑶还穿着单薄的短袖衣服，加上此刻的无助，双眼看着店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顾一个劲地流眼泪。

她知道，五个人手上所有的钱加起来已经不到350块了，今天的饭钱不说，两天的租金一百块交了的话，进厂就有问题了，因为一般的厂都要50元厂服费的，加上还要买些生活必须品，张凤的例假今天来了还要买卫生巾呢。关键时候，月瑶的脑子还是在清晰地在分析着目前的形势，心里已经下定主意今天就进昨天看到的一家玩具厂。

“那我们就交一天的好了，现在才下午1点多，时间才过了1个小时，应该不算房钱吧！”月瑶无奈地跟店主商量着。

“那怎么行，超一分钟也要照两天收！”店主口气生硬。

“叔叔，你看我们都刚从学校出来也不容易的，你就当做了好事，我们会感谢你的！”月瑶只好改了称呼，希望能顺利进得了厂。

“不行不行，这是规定来的！”

月瑶平时的伶牙利齿，在店老板强硬的态度下竟然变得毫无出息。

……

“哎呀！老板儿！人家几个女娃娃刚从家里出来，住了恁个久了，也不容易，你就帮一哈儿嘛！”

老板正坚持的时候，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从后来走来，手上**一支烟。大概听到了月瑶和老板的谈话，有些不忍地帮月瑶说话。

月瑶认出这个女人就是住她们隔壁的，每天白天睡觉晚上出去，天亮才回来，有人说她就是做鸡的，所以月瑶她们对这个女人是发自内心的讨厌，甚至还很多次凑在房里骂她为‘臭女人！烂**！’。

俗话说‘戏子无情，**无义’，此刻这女人能为月瑶说话，月瑶颇有些震撼。

“既然幺妹发话了，那就算了吧，不过必须在半小时内搬走！”店主学着那女人的腔调怪模怪样的说着，也不管月瑶在不在，顺手在那女人半裸的**上摸了一把，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月瑶刚想对那女的说谢谢，却见她那放荡的行为举止，轻轻‘呸’了一声，恶心地想吐，赶紧跑到房间喊姐妹们收拾东西出来。

五姐妹将简单的行李收拾妥当，听了月瑶的建议（月瑶是五姐妹中最有智慧和主见的，五个人的决策性事宜都是月瑶说了算）。付了50元住宿费给店主，大家还剩297元钱，大家花1块钱买了5个馒头充饥。为了省掉车费钱，五姐妹决定步行近50分钟走到东城，昨天见到正招工的厂是东豚玩具厂，是一家港资企业。当时了解的情况是；厂里有1千多人，生产各种玩具，远销海外；厂里要押工资两个多月，底薪150元，全勤奖50元，加班费1.5元一个小时，一个月休一天；进厂要交50元工衣费，5元工牌费，包吃包住。到了现在，大家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厂了。

玩具厂招女工不象电子厂那么好招，姓杨的人事主管见一下子来了5个女孩子，还个个是中专文凭，连例行的考试都免了，直接就办了入职手续，并答应了将五姐妹分到一个宿舍的要求。要知道，全厂除了管理部门和车间骨干，其它的人，可以说都是半文盲啊，这下也算给厂里招到人才了。办完入厂手续已是下午5点多，五姐妹早饿得晕头转向了，可姓杨的人事主管还在滔滔不绝地宣读着工厂的各项规章制度，薪酬福利，奖罚事项等。

“好了，最后送大家一句话，请大家永远记住：东莞不相信眼泪，只相信能力！希望各位在东豚厂工作、生活愉快！”姓杨的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讲！

不知道是这杨姓主管最后那句话真的打动了姐妹们，还是因为只有那句话结束了，姐妹们才能吃上一顿免费的晚餐。总之，五个人都牢牢记住了这句结束语。鬼知道这句话会在外来工之间相互流传成经典，甚至成为外来工的座右铭，激励着所有怀揣梦想的人们。

人事部的人拿来五个人的工作牌，五个人按其所学的专业，被分别安排在不同的部门。

李玉荣，公关文秘专业，被分在文控部做文员。

林丹丹，财会专业，被分在会计部做文员。

付雪英，服装设计专业，车缝部员工。

张凤，服装设计专业，车缝部员工。

王月瑶，机械制造专业，冲压部员工。

五个人中，李玉荣和林丹丹对目前的分配最为满意，做文员最起码不用站流水线，也算基层干部了，试用期工资不加班都有300元。

“你俩真是运气好，一来就做文员，听说有的人在一个厂里干两三年才能混个文员做呢！”

张凤说这话时，心里颇不是滋味。按理说她在五个人当中可是最漂亮的，平时也是最傲慢的，这会竟有些怨恨起自己学的专业来。

“哎呀，你也不错啊，听说车缝部因为加班多，工资是厂里最高的部门了，平均都有五、六百块呢！”李玉荣安慰着张凤。

“是吗？有那么高吗？”付雪英听到这里，刚才的些许不悦竟然全无踪影。要知道，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因为父亲早逝，哥哥不成器坐了牢，妈妈独自拉扯着她和弟弟两个人，这些年为了姐弟两个读书，家里早已是负债累累。常年里外操劳，妈妈也是一身的病，如今弟弟还在上初中，雪英必须赚钱供小弟上学，给妈妈看病。所以只要能赚到钱，再苦再累雪英都不怕。

“先别说这个了，看要买点什么，我们去吃饭吧！”月瑶虽对自己的工作不是很满意，但眼下紧要的事还是填饱肚皮。

大家算了一下，所有的钱加起来只有21块钱了，5块钱的席子只能买两床，好在饭盒和饭勺大家都还带着，被子是买不了了，买了一只4元的桶，再给张凤买了一包4元的卫生巾，还剩下3块钱了，买了纸巾。要买的东西很多，可姐妹们此时已是两袖清风了。

五人拉着行李，拖着刚买的东西来到宿舍楼下的食堂。

刚一坐下，一个30岁左右，身穿白色工作服，头带白色工作帽的厨师走了过来：

“新来的啊！”

“吃点什么？都在这里，自己点吧！”不等五人回答，厨师自顾一手拿着一藤编漏斗型漏勺，一手揭开一锅盖，里面的汤水烧得热气腾腾。

“我们都吃那个细的面好了！”雪英建议着，大家点点头。

“呵呵，第一次来广东这边吧！这不是面哦，你们点的叫米粉。……你们看，那个扁的是河粉，还有那个圆的叫濑粉！……”厨师被这几个姑娘逗笑了，一边忙着煮粉，一边热情的介绍另外几种粉给她们认识。

几个人见这厨师态度很好，心情稍稍有了一些放松，可以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面也好、粉也罢，在此时都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虽然只是一碗漂着几点零星肉碎的粉，姑娘们也吃得格外的爽，硬是连汤都没剩一滴。

“你们还没给钱呢？两块钱一碗！”正当大家吃完准备去宿舍时，那厨师在身后诧异的看着五个人。

五个人顿时吃惊地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刚才有的一点小小的满足感，也立刻见鬼去了。

“刚才人事部那边说办好入厂手续，我们今晚吃饭是免费的啊！”月瑶稍稍镇静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靓妹，你们看都几点了，大食堂吃饭的时间早就过了，我们这是小食堂，白天专门提供干部餐，晚上给上夜班的提供宵夜，其它人来吃都是要自己掏腰包的！”厨师耐心地解释着。

“那个人事部的怎么不说清楚啊！”丹丹细声埋怨着。

“对不起，我们刚交了厂服钱，现在都没钱了。要不，等我们发了工资再还你好不好？”张凤小心翼翼地说。

“那怎么行，厂里一千多人呢，出了门我哪还认得你们啊！”厨师为难地说。

“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跑的，何况我们都在一个厂呢，也不会只做一两天就跑掉吧？”

“是的，是的，我们会还你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央求着。

“好吧好吧！看你们也真挺难的，今天的钱就算了吧！”厨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姑娘们回宿舍休息。

大家忙不跌地说谢谢，出了门还不忘向厨师投去感激地一瞥。

“真是好人啊！发了工资我们一定要还给人家！”月瑶认真地说。

“总算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天！”张凤感慨着。

“希望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

玉荣的一句话，把大家都带到对未来的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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