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生命中无数机会的巧合构成了缘分的必然。我开始认真的去解构着缘分。

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想象不出假如不是我那位叫巧的同学盛情邀请，我如何去奔赴那个宴会。假如不是在另外好朋友同时盛情邀请我聚会，而我又实在难为情地答应了巧，我如何去得了巧家。假若不是巧一再坚持去接应她，她推推阻阻最终还是来了，我如何能够认识她。假如不是父母解除了禁锢，转变了思想，我如何能够这般顺利的再见她。假如不是后来父母亲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我如何能够这么快的牵手她……

当无数个假设性的期待都变成真真切切的事实的时候，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绝对是一个美丽的缘分，一次浪漫的邂逅。然而，在爱情的世界里面，尤其是在初恋的经历中，似乎是所有的美丽都必将染上伤感的颜色，所有的浪漫都会蕴含惆怅的味道，这点似乎是亘古不变的，我和兰最终也没有逃脱这宿命的安排。然而在当时的那种情境下，在少女少男的那种憧憬中，是没有谁愿意把命运当回事的。

清楚的记得那一晚上，我是彻夜未眠的。已经忘记了在**到底来了多少个翻身，只觉得每一个翻身大概都是以秒记时的。每次翻身过来的时候，我一直不会忘记看看墙上的钟表，那个时候它的工作姿态显然是没有在高考考场里面的那种热度。我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比时间本身更残酷的，不是命运，是钟表。我终于是受不了夜的寂寞，在午夜的钟铃敲响两声的时候，我立身起来，悄悄带上门，迈入了夜的荒凉。

我是个有严重的恐黑症的人，以往起夜上厕所总是不厌其烦的要叫上妹妹陪伴，也并不答理母亲的戏言和指责。我知道，恐惧的驱使往往比嘲笑的压力显得更有力道。

小狗也是我无比惧怕的一种东西。这恐怕还是因为那次我大老远的送饭给一只全身狼藉的流浪大黄狗吃，却被它劈头咬了一口的缘故。那个时候我才懂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深刻涵义，我开始讨厌并且惧怕狗类的动物。后来我才听说，原来那只狗原来是被主人抛弃了的疯狗，我开始又可怜起它来。而这可怜，显然不能填补村人的白眼给我带来的痛楚，也不能支付那一针狂犬疫苗的费用，更不能抚慰母亲当时见到我那狼狈样子时候的伤心难过的眼神。所以从心底，我还是恨狗类的。

而我，也实在是搞不清那一晚我是哪来的勇气和毅力去跨越那无尽黑暗围成的城墙，冲破无数狗吠筑起来的堡垒，山一程水一程的风尘仆仆的赶往那条燥热的公路旁，坐在那个荒凉的石头上，屏气凝神以托腮的姿态安静的守候着兰的。这是我至今未能搞明白的一个迷。

而那一次长达9小时的等待，显然是给了她在后来恋爱中习惯性迟到的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开了一个骄傲的男生在一次美丽婉转，却又凄迷痛苦的人生旅途中持续性妥协和低头的先河，也打破了我先前等待异性从不过半小时的神话传说。

这一切可能真的如她所说，我的眼里映着雪。我说，是啊，映着你啊。大雪无痕，看来果真。

十六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亡’，为了等兰儿，要命又何妨！”我心里嘀咕着。在空虚无聊的关头，随心篡改和恶搞古人的名句而使自己染上一点侠义心肠和英雄气概一直是我乐此不疲的一件事。因为这实在是一种丰富和发展中国传统文化，开辟未来中国文化新道路的一个轻而易举却又趣味无穷的举措。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睛是直的：一张白净玲珑的面孔，一头乌黑顺畅的秀发，一袭白中点红的长裙，一身沁人心脾的香气。当时的我，实在有一种上前跑着她，冲进山林拉家常的冲动，却撞上了了她无邪而礼貌的表情，心里顿时实在是有些惭愧。现在看来“女为悦己者容”的说话还是更为贴切，“姜是老的辣”，我一介布衣，怎可跟拥有泱泱五千年文化的中华民族那些古老的圣人贤士舞文弄墨呢？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之间的对话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

“来了？”我问。“嗯”她答道。

接着是我们坐上了一辆直通我们家的摩的，师傅是我事先预谋好的。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我只是时而闭上双眼将鼻子贴近她的头发，而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左右张望，不知道是新奇于周围秀美的山水，还是她发现了我的傻样儿。总之，回去的行程很是轻松愉快，全不同于来的时候那种万般的寂寞和难耐。

父母第一眼见到兰的时候表情是不一样的：父亲明显的表现出惊喜和热情，而母亲只是客气的淡淡一笑，招呼她随便坐下，就匆匆去菜园子摘菜了。这种分歧也为日后父母对兰的态度迥异埋下了种子：父亲总是热烈的欢迎和再三的挽留，母亲却一直是平和的待客和被动的接受。后来，母亲告诉我，她第一次见到兰就不喜欢她。她说她不喜欢涂脚趾甲油的女孩，当然这只是不同时代人的不同理念，我不做辩论。奇特的是母亲她竟然一开始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总感觉这个看似温柔的女孩是个会毒害她宝贝儿子的红颜祸水，而这一切，只是感觉而已。在我们分手以前，母亲从未说起，并且一再劝我要好好对兰。

时常在想，如果当时父亲不是那般喜欢兰，如果当时母亲跟我说起她的预感，如果我当时不是那般的被情感冲昏了理智的头脑，就不会有后来母亲的那让我愧疚一辈子的车祸，不会有我与父亲的那短期内不可挽救的决裂，不会有后来我那年少轻狂的辍学出走，更不会有我那赌上整个性命也无法挽救的初恋的结束。

然而，岁月的残酷往往就在于它的不可假设性。当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所有的过往都装订成历史，张贴在记忆的走廊上供人参观，也供自己回首的时候，能够给那美丽的童话和传奇一个美好的装饰的，除了泪珠子，我想再也别无他物。

母亲那个人也真是的，什么事都维护着我的情感。小的时候，有好东西都会留给我和妹妹吃，自己从来舍不得花一分钱，长大一点宁肯自己不穿不戴，也要给我们兄妹买像样点的衣服。到了我恋爱的时候，为了维护我的喜好，竟然一再委屈自己的意愿，一再压制自己的情感，从来不说半个不字，只为了看到我幸福开心，努力读书将来有一个好前程。

母亲是天底下最伟大，最智慧的人。她的爱融化时刻融化着我孤傲而狂野的心灵，她的第六感总会牵引着我传奇多舛的命运。

看来杰伦的那首《听妈妈的话》唱的是对的。“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远方的母亲啊，你还好吗？

十七

那天，我带她走进山里，坐在水库的坝堤上，并排坐着，离得很近。

一种暧昧的气氛立即袭上心头，要知道，先前的我从没有和一个女生坐的这么近，而且是在荒郊野外，彼此有着闲适的心境。这还尚属小问题，要命的是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兰花般清香，让我着实想入非非了一阵，也算得弥补了我先前不太做春梦的遗憾。

为了摆脱那如梦似幻般脑电波的骚扰，我开始侃侃而谈起来。我跟她说到我的童年，说到我的梦想。我特别跟她说道我喜欢雪，寒冬的大雪。看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鹅毛，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的。

总觉得雪中的我最纯粹，最透明。傲立雪中，问苍茫大地，谁与争锋。雪中纵情，与天地融洽，与日月同辉。冬雪有最广阔的胸怀，无论你有过怎样的黯然神伤，或者怎样的孤独无助，甚至是怒火中烧，它都会用如水的柔情来抚慰你的寂寞伤痛，融化你的火候，最后，徒留她泪横遍野。

儿时雪地玩耍，有大人逗我们，长大了找什么样的媳妇儿，我立刻回答雪一样的，我还要生雪一样的女儿。童年的我总显的比同年纪的孩子更机灵，而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是雪花赐予了我灵性。难怪妈妈总说我还在她肚子时每逢下雪便总是踢个不停，不安分的厉害，甚至是她一唱起“洁白的雪花飞漫天”的词句时，我就会激动的在她肚里翻江倒海。

长大一点儿进了学堂，听老师讲雪花的成分其实并不干净。我迅速站起争辩到谁说的，不准那么说，你才不干净，老师坚持道事实确实是那样的，以后你会知道的，我情绪失控：住口，再说我打你，说着已经冲上前抱住了她的**。这时校长走了进来，把我带进了办公室说了很多话，我只记得一句：今天你必须要写检讨，但是长大了一定要记得雪花是干净的。其实当时的我并不懂得他话的意思，可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慈祥，于是点点头说恩。-

我只顾沉醉我的故事，目视远方。不经意的一回头，我们的目光正好聚集在一起，两两相望。那一刻，我在她的眼眸里找到了我需要的温柔，而她，也在我的凝望中找到了她向往的热烈。我也喜欢雪，高雅，优美，安静。她淡淡的说道，打破了我们瞬间的尴尬。

青春中恋雪的男子注定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恋雪的女子注定是心里裹不住忧伤。当那恋雪的男子和女子相会的时候，一篇长篇悲情小说便已然写下序目。

我是不敢于吻她的，我心中那小阴谋的得逞全赖那一阵恰合时宜的乱风。在乱风撩起她长发的时候，我又一次闻到她的体香，更为醉人的是，在她凝望我的眼神中，我寻觅到了她心中一些伤感而迷离的往事，她眼神里面抛出来无数动人而妩媚的影子。当我的鼻息贴近她柔情**的时候，她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那个吻持续的时间似乎有半年，我享尽了人间荣华和温暖。

原来真正的接吻与勇气和胆色无关，全在于欲望的本能融进了美丽的大自然。

大风作乱，更加放肆的想要掀起她的长裙，我很英雄的抱紧了她，用我结实的胸膛和宽大的手掌去捍卫着她那美丽的**。冷吗？我问她。恩，她答道。白雪公主一般灵动的双眼安静的看着我，我用更加沸腾的热血和更加热烈的拥抱来回应她。

不争气的是，风很快走了。我如梦初醒般迅速松开了她，垂下头，盯着地上两只打架的蚂蚁发呆，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时常做错事的人最需要的是在麻烦来临时候的故作镇静，我觉得。

回家吃饭吧，她拉起我的手，像牵引一位老伯伯过马路一般的熟练和自然。看来，女生的早熟带给她们冲动的同时更多的也展现了她们优雅温润的气质，这点显然强过我们这些只会在心田或者在梦中意淫的男生。我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驱散了那场莫名的虚惊。

回家的路上，我平生第一次把“男朋友”这个称呼跟自己对应起来，觉得无比的神奇和不可思议。多少年来一直憧憬着和某一个傻傻的女孩儿傻傻的拉拉手，却从来不曾实现过。可当那飘渺的愿望变成清晰明白的的现实的时候，我还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道那位先哲的名句，说的可真是好，我往死里敬仰他。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我终究还是问出了一句傻不拉唧的话，并且假装以不解的眼神。

“你说呢？”跟我牵手的果真不是一位傻妞，她巧妙地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活把那本不是难题的难题又还给了我。

我开始在心里偷着乐起来，真不知道那一刻除了狂喜我还能做什么。感觉遗憾的是，我不能学孙悟空一样灵魂出窍上天去摘取几朵彩云下来，挂在彼此的身上。或者上天去摘几个仙桃给她吃，来答谢她的爱也行。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不曾忘记那一天唯美的场景，那如诗如画的场景带给我的不只是美好的回忆，更多的是它更加坚定了自小以来的冬雪情怀，一种纯洁而美好关于爱的最原始的信仰。

喜剧最残酷的地方，在于它的过程中大多都充斥着惊悚而曲折的悲剧色彩。而悲剧最伤人的地方很多时候却在于，它一开始总有一个比喜剧更喜剧的美丽童话。人的初恋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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