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桐柏路,没多远了。沙琛加把劲儿,**风车般转起来。没了闲情,走远路的滋味儿就有些像奔赴刑场。横竖是遭回罪,不如费些力气早点儿到,能早点儿歇着凉快。“早死早托生”他咕哝一句。汗越快的流出来,身子里面的火越旺了。他一手扶车把子,另一只手宽宽领口,把扣子再解开一个。这还没到三伏呢,天气就开始这么作贱人了,再过一阵子,街上拉板车的,蹬三轮的,运煤的,卖菜的,那些抛头露面,靠跑腿儿卖力气吃饭的穷苦人可怎么熬过去!
沙琛习惯紧挨马路沿儿骑车,右边不能有超车的,可不整整少操了一半儿的心。甭管怎么慢慢悠悠地前面走,最靠里边的准不会碍了谁的事,而不会被后面的人在心里头把“好狗不挡道”的这么一句向自己衡量。他完全没防备,低头解扣子的当口,右边一个小胡同里一架电动车猛不丁扑出来。躲闪不及。两车亲热,电动车在自行车右侧深情一记。按照物理学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当是相等的,换句话说原该两败俱伤,令人诧异的是,人家稳稳当当停在原地,沙琛却半空旋一下,撂地上了。过程如此之快,以至于自由落体运动使他从车到地自始至终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楼房,树木,行人,枝叶遮掩不住的零碎的天空,随沙琛齐齐弯折九十度倒下。左胳膊蹭破一大块皮,渗出血,车轮子兀自滴答滴答打着转。人仰车翻,这样的动静能招惹整道街的眼珠子一群苍蝇般铺天盖地飞来。沙琛眼里耳朵里仿佛立刻被四下里隐约的指指点点和掩口窃笑填满,溢出来。这么一条宽宽的街道,这么多路人,众目睽睽摔个狗抢屎!沙琛的脸腾然红了,脖筋一下子胀起来,胀上头,嘭嘭地可劲儿蹦。这姿势,唉,忒现眼!沙琛一骨碌,很快将颠倒的世界扶正,起身对那人怒目相向。
沙琛一愣。面对的是个姑娘,相仿的年纪,T恤牛仔,清清秀秀的看上去挺标致个人儿。沙琛没了辙,好似胀鼓鼓的皮球**气,一下子瘪了。他原本不会说什么难听话,更何况对着个姑娘;也不能直勾勾老盯着人家,他不许自个儿无礼。能做的还剩下什么呢?垂头扶起车子路边杵着。虽然憋在脸上的红色——这红色并不代表着胜利——还一时来不及褪下去,已经不是一腔子怒气了,那股怒气仿佛一个促狭鬼,来捉弄他一下,转眼不见了。他被撞,摔倒,流了血,反而象做了错事,现在不敢吱声,等候人家发落!沙琛觉得自己怪窝囊的。嗓子眼吭哧两声,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能看,也不能说,他没了主意。唯一能肯定的是,不因对方是个漂亮姑娘,就马上变作不能思考的瞎子和哑巴,而是因为任何一件事情都总得有始有终,要有个说法和交代吧?这种肯定合乎逻辑,事情不算完。姑娘很快回过神儿,边不停道歉,边过来瞧沙琛的伤。她头发湿漉漉的,该是刚洗过不久,来在沙琛身边,极近的,散着洗发水的清香气儿,一阵阵儿往他鼻孔里钻。沙琛闻了这味道,心里轻飘飘的,似乎由这场祸事得到些补偿。他完全的,很乐意的,接受了香气和道歉。沙琛头一回默许陌生女子靠近,隐约感到有些离谱。是,平日里,沙琛对女人会保持些距离。男女间不能真正存在纯粹的友谊,离的近会生出没必要的是非;而自己又笨嘴笨舌的,没能耐靠着哄女人开心获得爱情。人可得有自知之明。但现在和人萍水相逢,本来就是来来去去,聚散无凭的,撞了车,受点儿皮肉伤,一桩小事情,该哪里去就哪里去也就是了,怎么生些醉醺醺的意思,蹭着不走?没出息的东西!沙琛心里骂一句。倒在洗发水香味儿之下,这是无稽之谈。他能对真理低头,而不能被个见了一面的女人的洗发水味儿瞬间征服!可他不得不承认,这至少是一种妥协,对生理和心理本能的妥协。这种潜意识的妥协无疑是种失败。他感到伤了尊严,有些沮丧。不过“对不起”和“没,没,没事儿”做了对儿,这件事理应算是结束了。沙琛手指圈个ok,点头示意各自散了去吧。眼瞅着姑娘最后抱歉笑一笑,跨上电动车渐渐去得远了,沙琛长长吁了口气。
缘分。**和露水之间的缘分。沙琛醒过来。露水滋润不了根系,很快要蒸发和消失。她的来,去,是偶然是毫无道理的,她从天而降,无论是落在**上还是牛粪上,就那么一回,闪亮,然后消失。沙琛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能把那姑娘淡淡的影子甩出去,恢复正常。
文具店的门敞着。沙琛锁好车子,先把衣服再拍打拍打,否则身上腌臜,不免费一番口舌解释原由,说不准还被那厮取笑。门前停一辆阿米尼电动车,沙琛瞥一眼没在意。这种车牌子响,满大街跑的都是。进门之前没招呼一嗓子,他不习惯高声说话,不愿招来惊诧的目光而被认为是在叫卖或者求救。店里两个人坐着说话。面朝门的是魏仲然,生意需要第一时间把脸上的灿烂给顾客欣赏;另一人是个女子,背对着门,T恤衫牛仔裤,头发湿漉漉的。沙琛头一晕。第一次闻到酒味的感觉就这样,劲儿上得快,“嗖”一下子入脑。甩出去的影子回来了。他摇摇头,不能这样巧。坏了。沙琛没敢动。可他想过去。一只蜜蜂天生见不得香喷喷的花儿。他的尊严和妥协、理智和意愿交战,人定在那里。魏仲然见沙琛站门口不进屋子,忙起身道:“进来呀,沙琛。”女子见魏仲然朝外面打招呼,也转过头,一见是沙琛,惊讶之余站起身来。方才的一幕在她纤巧的心眼儿里重放,她不禁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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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已过立夏,白昼一天~似一天的长。七点来钟,这时辰最不用急,天慢慢凉~来,和缓了一天的燥气,人更不必像在冬天心急火燎地惦记晚~那顿~乎饭。可即使心闲~来,也少有人去留意此时太阳西沉,末了儿,会把~来~暗的云绣~金色的边。谁肯放~~头的活计,抬头瞧瞧一无用~的晚霞呢?羸弱的阳光在屋子里~连不去,照在三人~~,几只影子斜斜投在地面。有两秒钟,出奇的静。沙琛仍呆呆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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