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一觉醒来，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大脑首先激灵了一下。

昨天签到受辱的一慕仍旧在脑海里浮现，今天千万不能再迟到了。

然而，当慕白睁开眼，却发觉眼睛似乎出了问题，准确地说是问题出在了左眼上。

慕白下意识地起身，环视着室内的一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因年代久远而愈发显得灰暗的墙壁，墙壁左下方是一张兼写字与吃饭的双人课桌，那是他从学校旧仓库里搬回来的；床对面放着简单几件做饭的餐具；其他能叫上来的东西除了一个破盆架、床、被子、衣服，就是他本人了。

这些东西都没问题，室内这些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设施，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用看，想也能想得一清二楚。

可关键问题是，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一只眼看到的，而且是右眼，这说明右眼是完好的；左眼看到的却是一片朦胧、模糊的景象，就像被雾气蒙住的玻璃窗，目之所及令人有种不真实感。

难道我的左眼真的出了毛病？慕白连忙揉了揉左眼，使劲眨了眨眼皮，却感到除了有一丝微微的疼痛，视线依然是朦胧、模糊一片。

慕白赤条着身子从被窝里跳下床，凑到盆架上面的镜子前，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右眼看到的左眼圈布满血丝，血丝并非正常的通红，而是那种历经风雨之后铁锈般的红褐色。

慕白联想到昨晚在沁园春小饭馆酒喝高了，是不是酒精导致的？但奇怪的是从镜子里看右眼，很正常，黑白分明。慕白的眼睛本来就很大，正常成年人其前后径平均为24mm，垂直径平均23mm。而他的前后径平均为30mm，垂直径平均28mm，典型的大眼男。

慕白曾经为拥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而骄傲，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群星（那）最亮的一颗。

但此刻，慕白看到的那只布满血丝的左眼，如同经历一场激烈杀戮后、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战场，给人一种凄惨、恐怕的景象。

眼下，慕白已经无法顾及眼睛的问题了。他急忙刷牙、洗脸，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学校。

慕白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不会再给校长看他笑话的机会。

临出门时，慕白看见房东大娘在门口端着碗吃饭，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大娘，吃饭呢。”

房东大娘的子女都在市区上班，老伴早逝，看着慕白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有时也觉得可怜，做饭时就多抓了一把米或者一把面条，喊慕白来吃。慕白过意不去，也时常陪大娘唠唠嗑，帮大娘干点杂活，倒倒垃圾，扫扫院子什么的，偶尔从老家带点芋头、蛋白肉之类，也不忘分给大娘一些尝尝。

一来二往，慕白和房东大娘处得还算融洽。

“是啊，小白，你又没吃饭就上学校？”

“不吃了，没时间了。”慕白推着自行车就往院外走。

“年纪轻轻，不好好吃饭身体怎么吃得消？大娘这儿还剩半碗粥，你喝点孬好顶点饿。”

“谢谢大娘，我没事，走了啊。”

慕白在转身上车之前，冲大娘望了一眼，笑了笑，突然从大娘的脸上看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就像母亲的脸，充满了慈爱，或者说比慈爱更多的是一种怜悯。

更奇怪的是，这幅画面不是从正常的右眼看到的，而是那个红褐色的左眼。

难道是我的幻觉？慕白的第一念头便是昨晚酒精惹的祸，大脑不太清醒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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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再简单介绍一下慕白执教的三里井小学，三里井小学地处郊区，属于城乡结合带。学校面积不小，不像市区学校一寸土地一寸金，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人才“挤挤”；但规划不太合理，几座楼房（教学楼、办公楼、活动室等）纵横交错，教师背后非议说，咱那校长是老母鸡下蛋，东下一个，西下一个，随意性太强！

校长赵怀信今年五十八岁，当然这是档案年龄，如果按实际年龄算，估计已经退休两年了。

但这并不影响赵校长发挥余热。这也符合吴仁的实情，退休才退位。

当然，像赵校长这样稳稳盘踞三里井几十年，历经风雨而不倒，把一辈子光荣岁月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根基深厚可见一斑。

慕白作为一个从农村来的毛头小子，自然不在赵校长的眼里。

其实，赵校长对慕白并没有偏见，从内心讲，他还是比较欣赏慕白的踏实、上进的，只是身为一名校长，在管理上树立威信，需要一个杀鸡儆猴的手段罢了。

慕白恰恰就充当了鸡的角色。

在赵怀信看来，选择慕白充当鸡的角色，原由很简单，甚至说很顺其自然。一是慕白从农村出来的，没有任何麻烦的背景；二是慕白年轻，年轻就得磨练。

可能慕白觉得很无辜、很委屈。但对于赵怀信而言，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赵怀信有时也想，这样打击一个上进心强、成绩突出的年轻人，是不是有点过了？但转而就释然了。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比如我这个校长，在教师面前一言九鼎，似乎很威风，但一出了校园，顿时自觉矮了半截，上要迎合中心校领导的心思，下要陪居委会书记的笑脸，不小心得罪哪一个，都要考虑后果很严重。

就说提拔刘东进班子这事吧，虽然大家对刘东的个人能力都不看好，是我力排众议提拔的。但我不提拔行吗？人家表叔梅超军是中心校长，我的顶头上司，我还不是为了搞好上下级关系？梅超军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吗——良好的人际关系，就是先进的生产力。

这话我若还听不明白，参悟不透，那我这个几十年的校长不是白当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慕白和刘东论能力，确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对待慕白也不能一味地打击，适当的时候也要鼓励一下，毕竟学校的发展靠质量，质量也是一个校长的面子，他的面子还要有像慕白这样积极、上进的年轻人来争取。

赵校长就是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思来到了学校。

慕白也是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赶到了。

其实，这个时候离签到结束时间还早着呢。平常很多老师都是扣着点来，但这一次慕白宁愿不吃早饭，也不想给赵怀信抓住把柄。

他刚跨进办公室的门，正好碰见赵怀信笑容满面地签完到走出来，主动冲他打招呼：“小白，早啊。”其可亲、自然的态度，好像昨天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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