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悦生长了十八年的这个北方小城变得越来越美了,马路笔直而宽阔,一改过去小巷的狭窄和坑凹,道路两旁的绿化也格外漂亮。春天,到处是花红柳绿的昂然与生机;夏天,护城河里接天连地的荷花热闹地怒放着,整个小城的空气里仿佛都飘荡着甜甜的清香。
卫悦喜欢这个季节,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那篇诗一样的散文,将荷的风姿描绘的优美动人,其中淡淡的喜悦和淡淡的哀愁非常符合自己的心绪。
卫悦一路走,一路不由地反复回味着兰图手指不经意点在额头的感觉,几分亲切,几分舒适,还有,些许的甜蜜。和他的相遇真是个奇迹,假如他不是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发现点点不见了,怎会寻到自己行走的铁轨旁?而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神秘的力量。
卫悦的成长中,书被她看做是唯一忠实可靠的朋友,而她最喜欢看的书都是科幻、侦探和悬疑的。在不可探知里有太多不可思议的故事,惊险而刺激,扣人心弦的重重迷雾里,又有太多的浪漫和惊喜。卫悦觉得兰图的出现,就是一个这样的惊喜!
胡思乱想的卫悦,暂时将落榜的失意抛到了一边。这个晚上,她竟安然入睡了。
午夜时分,卫悦忽然醒来,被外屋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她就着薄薄布门帘透过来的光线,见对面母亲的床铺空着,而外面的客厅则亮着灯。她坐起身刚要下床,就听到那声响是低低的、压抑在喉咙里的抽泣。是妈妈在哭?卫悦一惊。
在母亲的抽泣声中,卫悦又听到一个男人的低语。“……绿娥,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难为你十五年来独自抚养咱们的女儿,小悦长成大姑娘了吧?我走的那年她才三岁,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当年都怪我不好,染上赌瘾,欠了人家一屁股债,要不是那伙人上门整天逼着讨债,我也不会一走了之……对了,后来,那伙人没来难为你们母女吧?”
是父亲回来了?母亲的哭声更加悲痛。卫悦踮着脚尖下了地,隔着门帘,她要看一看十五年来生活中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
花白的头发,憔悴的脸,皱纹已爬上额头,络腮胡子仿佛好久没刮了,唯一衬托出点精神头儿的是那件西装。他的眉眼和嘴巴,不,整个五官都是陌生的!卫悦看到他拿着毛巾给母亲擦脸上淌着的泪水,突然,她看到他手背上一个圆圆的花生米大小的褐色痦子!
一个久远的记忆闪电般出现在卫悦的脑海,那是她梦中都会无数次惊醒的恐惧场面——
一伙人气势汹汹地砸开她家的大门。三岁大的卫悦刚把她的宠物小鸡从纸盒子里拿出,手心里放了一团妈妈煮好的小米粒,准备喂她的小鸡。可正在这时,一伙人突然手拿木棒和砖头闯了进来,吓得小卫悦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
只见一个黑脸大汉一把揪住爸爸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高声吆喝着:“拿钱!快拿钱!快给老子拿钱!”
爸爸吞吞吐吐地说:“没,没钱……老大,你再缓我两天,就两天……”
“去你的!已经多少个两天了?今天不给钱,就打断你的腿!”说话间,那人猛地将爸爸推搡了一把。
爸爸险些跌倒。
又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人又围拢上前,嚷着:“快拿钱!少费话!”
“拿不拿?不拿休怪我们不客气!”
有人挥舞着木棍向桌子上的茶杯挥去,地上顿时一片狼籍。
小卫悦吓得哭了起来,泪光中她看到这伙人围着爸爸拉拉扯扯。
“不还钱?咱们换个地方谈谈!走!”
混乱中,卫悦猛然看到一只大脚踩到了她毛融融的小鸡!可怜的小鸡连叫一声也没有,整个身子就隐没在那人的鞋底下了,只留下两只细细的小腿弹腾了两下。
小卫悦惊叫着扑了上去,看也没看,对着那人的手背就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人的手背上就有这个圆圆的花生米大小的褐色痦子!当那人抬起脚时,小卫悦看到了今生最恐怖的一幕: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鸡已变成了一滩肉泥,肠破肚裂,血迹斑斑……
她不记得后来的事情了,可那血肉模糊的小鸡,常常会在她梦中惨不忍睹地出现……
原来,当年自己咬了一口的人竟是父亲!那时的她还小,从不曾留意父亲的手背上还有个痦子。卫悦的后背冒出了汗,她又悄然爬上了床。
外面的对话仍在继续。她听到母亲在说:“那伙人的帐,是非法高利贷,被公安机关给惩治了。该还的,这些年我们娘俩省吃检用,已经替你还了。你回来就好,我正在发愁小悦的事怎么办?今天发榜了,她考上大学了,要交一大笔钱呢!”
“喏,这是我的存折,足够她上学用了!这些年,辛苦你了!对了,我想看看咱闺女长得啥样了?”
“小声点儿,别吵醒了她!”
卫悦闭着眼假寐,却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呼吸,沉重而急促,似在对自己端详。
她一动不动,大气儿也不敢出,可心里却直打鼓。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一回家就要面对自己编造的一个谎言,今后该如何面对他呢?他如果知道真相会对自己怎样呢?
第二天天不亮,卫悦就偷偷离开了家。说是偷偷,因为她尽可能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不,是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走过了客厅。因为,那个男人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卫悦和母亲一直住在这座不到二十平米的两间房子里,厨房是搭在走廊下的,厕所则是大杂院里公用的。昨夜,这个男人突然出现,母亲临时将他安置在客厅睡下。
卫悦踮着脚在门口站了片刻,听到了那个男人均匀的鼾声。十几年来家里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她的心不由动了动。现在家里终于有男人了,母亲将不再受苦,她疲惫的身躯终于有了可依靠的臂膀,自己也将不再被同学嘲笑是个没爸爸的孩子了。卫悦鼻子有些酸酸的,她把门轻轻带上。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后半夜一定是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树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洒进了卫悦的脖颈,凉凉的。今天她特意穿了一件吊带的牛仔裙,显得活泼而利索。
她一出家门便放下了悬着的心,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感觉舒畅极了!她欢快地蹦跳着用手拍打头顶的树叶,在水珠即将撒下的瞬间,再如小鹿般跳跃到一旁躲闪开来。这是她雨后从小独自爱玩的另一个游戏。
当她快步来到兰图住的出租屋时,她见房门紧闭着。她不由地莞尔一笑,太阳都快出来了,还在贪睡!
卫悦抬手“砰砰砰”地使劲敲着门,可屋子里面却没一丝动静。她绕到窗户下,踮起脚往里面看。因为玻璃有反光,她不得不两手同时捂在玻璃上,留条缝往里看。房间里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卫悦什么也没看到,可身后突然有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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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卫悦以为是兰图,惊喜地转过~,面前出现的却是半张布~皱纹的脸!这是一个佝偻着~~的老太太。~头~蒙着块黑色的大方巾,一半搭在肩~,一半~在头~,遮挡着另半张脸。~陷的眼窝,~锋利的眼睛盯着卫悦。卫悦不由~张地说:“老婆婆,我,我找,找我朋友!~住的兰图……就是昨个刚租你房的那个~孩子。”“兰图?你是他什么人?”老婆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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