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人平时很儒雅，但在急时也喜欢骂人。

孙立人随即发现五团团部的掩蔽所里脏乱不堪，臭气熏天。原来该团部的人日常不敢出去，连小便都尿在掩蔽所里。

孙立人皱了皱鼻子，厉声说：“赶忙派人去找丘团长。”

“已经派人去了，大约很快会回来。”副团长狼狈地说。

轰隆隆！轰隆隆！这时前方炮声密集。

孙立人用手一指副团长，“快带我到一营指挥所。”

副团长马上打电话给一营，要他们派传令兵来带路。

行进中，孙立人发现随时都有打闷枪的，分不清敌我。副团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立人仔细听了一会枪声，对副团长说，“刚才这一声很清脆，是敌人的枪声，因为那是三八式枪的声音。”

副团长顿悟，深深佩服孙立人。

到了一营防地，孙立人问一营长：“先说说详细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营长脸色变得很难看，“有少数敌人已经渡河。”

这时四周枪炮声很浓密，敌友掺杂情形很混乱。孙立人判断，敌人渡河绝不是在当天，而是在一天以前。

“现在的情形很严重，你们一定要固守阵地，并立即肃清渗透之敌，总团部已调三团来增援，马上就会到。”孙立人用手指点着副团长和营长，厉声说：“你们要沉着勇敢应战，不容许再有畏缩、推卸责任的行为。否则，军法从事！”

回到五团指挥所，孙立人见增援的第三团还未到，便对五团副说：“告诉前面，首先要把敌人的位置搞清楚，等增援部队到达即可反击。”

副团长连连称是，打电话去了。

孙立人不放心，往增援的方向走，约走了20分钟，发现前面人声嘈杂，还夹带着零乱的枪声。

这时有人向孙立人走来，是第三团的副官，他看见了孙立人立即报告：

“三团出来后，因为天色太黑，联络困难，部队失散了，现在团长不知去向。”

“天啊，这不是乌合之众吗！”孙立人仰天叹息。

孙立人赶紧回到四团指挥所，幸好前方还算平静，孙立人要通了总团长的电话，把这边的情形向他作了汇报。

听了孙立人的汇报，总团长声音很不自然地说：“第三团部队还没有拉上去，就溃散了，我已得到报告。现在你要切实负责，恢复阵地，消灭渡河之敌。”

孙立人放下电话，用手拍了拍脑壳，寻思道，五团如此脆弱，各级指挥官畏缩、推诿，歼灭敌人的任务恐怕无法达成。想到这，孙立人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拳，决心抽调四团第一营，实施反攻。

天渐渐亮了，孙立人要通第五团指挥所。接电话的是团长丘之纪。

孙立人已无暇问他是几时回来的，只问：“我跟副团长交待的话转告你了吗？现在全面情况如何？”

“副团长把话都告诉我了，司令放心，我马上到前方去看。”

“第三团已损散，不能增援了。我现在抽四团第一营来帮你反攻，祝你胜利！”

处理好这些事，身材高大的孙立人突然觉得肚子饿了，他一看时间，早到了吃早餐的时间了。

孙立人正在吃干粮，五团副团长突然来电话，他报告说，丘团长出指挥所没多远，就被敌人炮弹炸死了，现在怎么办？

孙立人当机立断，说：“你马上代理团长职位，照命令行事，我随后就到。”

丘之纪平时恃宠而骄，战时无法负起军人的天职，军纪松驰，莽撞从事，而遭丧生辱职，殊堪慨叹！孙立人叹息了一回，立即带上三个传令兵到前方实地视察，以便作最后的部署。

去前方的路上，敌机在不停地轰炸，孙立人一行四人只好以跃进的方式前进。

“啾啾！”

孙立人一听到“啾啾”声，大喊一声：“卧倒！”四人就近卧倒在弹坑里。

只听“轰”的一声，一颗炮弹爆炸了，炸得四人一身是土。

“司令你怎么知道炮弹来了？”一个传令兵惊奇地问孙立人。

“上空飞过的炮弹，不必顾虑，只有这种‘啾啾’声音的炮弹，表示要落在附近。所以要马上卧倒。”

到了五团一营阵地，营长向孙立人报告：“敌人已在苏州河南岸构筑了桥头堡，同时也占领了部分前方阵地，正在构筑浮桥，我方伤亡惨重。”

“固守阵地，沉着应战，我的一营马上就来反攻。”孙立人命令道。

上午9点，孙立人回到指挥所时正碰上黄杰及其随从，他一见孙立人，狼狈地说：“完了，完了，敌人坦克车已经过河，我们的阵地完全被突破了。上面说防线上任何一点被突破，该指挥官得提头来见，看情形我只好自杀了。”

孙立人马上说：“报告总团长，我刚从前方回来，情形没有那么严重，敌人战车并未渡河，只是步兵渡河，在我部分阵地被突破处构筑桥头堡。我马上要四团预备队去反攻，歼灭过河之敌。我想我可以应付当面情况，请总团长放心，回去休息吧。”

黄杰见孙立人说得很有把握，松了一口气，说：“那好，你马上行动吧，看你的了，我回去了。”

黄杰一走，孙立人立即命令李邦钦展开火力搜索，攻击前进。

下午三点十分，李邦钦报告：“攻击顺利，防区阵地大部攻克。”

这时敌人的炮火及空军轰炸已经几乎停止，这是因为敌我双方已混战一起，为免伤及他们自己人员的缘故。

4点50分，第一营指挥所来电话，说李营长受重伤，腿部遭到敌人机枪扫射，断掉了。

“告诉你们营长，马上叫传令兵背他回后方，他的职务由副营长代理。”不料电话转到了李邦钦手里，他坚定地说：“我还没将敌人肃清，不能下来。”

孙立人知道李营长的忠勇负责。但他伤势太重，不退不行。

“我已安排好了，现在你治伤要紧！”

孙立人亲上前线，看到自己的部队已攻抵河边，除日军继续占据着桥头堡外，其余阵地都已克复。但河对岸的日军运动频繁，夜间可能会再行强渡。敌人两岸的桥头堡、工事都很坚固，且对岸地势较南岸高，浮桥宽有1米，人与步兵重武器都可以通行，对我方威胁甚大。孙立人决定，必须在黄昏后把浮桥和桥头堡破坏，否则后果难想！

孙立人考虑成熟，立即打电话向总团长黄杰报告了战况。

黄杰听了战果，欣慰地说：“很好，很好。你赶快回来休息吧！”

“不行，要是桥头堡和浮桥不破坏，敌人一定会在夜间卷土重来。我一定要等把这些设施破坏之后才能回去。”

“那好吧，你要当心啊！”黄杰关照地对孙立人说。

这时有人报告说，李营长阵亡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要他下去了吗？”孙立人头脑一炸。

原来李邦钦在传令兵背他的时候，发现一座机枪阵地不合适，停下来指挥士兵修正，不料敌人的一颗炮弹落了下来，炸掉了李营长的头部。孙立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有非常说不来的悲伤，痛失多年亲如手足的战友，孙立人忍不住泪如雨下。

临近黄昏，孙立人召集了连长及代理营长开会。

“如何破坏眼前的桥头堡及浮桥，我提出三个方案：一，火攻。以棉花浸满汽油，自上游漂下，离浮桥100米时点燃，把浮桥烧掉。二、选善于水性的士兵，以火力掩护，自上游潜水至浮桥下，进行破坏。三、集中火力掩护，强攻摧毁桥头堡及浮桥。这样伤亡会很大，不到万不得已时不用。这三种方案先实施第一案，如果不成实施第二案，如果两案都不成，就实施第三案。大家看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

晚7时，实施第一案。但敌人在浮桥上游30米处，用铁索链截断河面，火攻无效。接着实施第二案。由5名水性好的人，从上游百米处开始潜水，但敌人不断以探照灯照着河面，一有异响便集中火力保护，5名潜水手根本无法接近。

万不得已，只好实施第三案。

当晚子夜，第一连连长陈鸣人率部匍匐前**击。敌人机关枪以水平射击阻击我。一连士兵利用射击间隙和死角，逐渐接近工事，跟着冲锋强攻，以刺刀、手榴弹一举歼灭了工事内的守军，占领了桥头堡。

拿下桥头堡，破坏浮桥就不太难了。孙立人很为四团一连的勇猛而高兴，于是靠前观察，跟到只离桥头堡约30米处指挥。这时敌方火力尤为猛烈，长短武器、迫击炮等一齐并发。

突然，河对岸一阵火炮，打向桥头堡阵地，孙立人只觉身上一麻便晕过去了。但他心中仍然清醒，我任务还未了，也还未交待，不能死！

孙立人是被一颗榴炮弹爆炸所伤，所幸他戴着钢盔，头部无大碍，但背部、臂部和肺部等部被击中13处，血流不止。他一边接受包扎，一边下令由三营长张在平代理四团团长，由支队司令部参谋长龚至黄上校代理支队司令。孙立人几度昏迷，几度清醒，当他得知部队已破坏浮桥，河南岸的工事已尽在我掌握之中时，孙立人再度昏迷，不省人事。

宋子文听说孙立人身负重伤，昏迷不醒，马上派来救护车将孙立人接到闸北体仁医院急救。

三天后，孙立人醒了，嚷着要水喝。卫士姚学智欣喜万分，他带着痛心又带着高兴，说：“你可醒来了。”

孙立人凝神四望，发现自己在医院，有些疑惑。姚学智知道孙立人在想啥，赶忙告诉他说：“你是第一营机枪连长胡让梨把你背回指挥所的，后来宋部长派人派车把你接到了这个体仁医院。当时你流血过多，必须输血，有一位青年血型与你相同，志愿输给你。他一个人输了600CC，问他要多少代价及姓名，他只说孙将军是这样爱国，我们佩服之至，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说什么代价和姓名。说完之后，这位青年扭头就走了。六七个医生在手术房动了大约八个钟头的手术。你伤势太重身体太弱，**师不敢给你**太久，每每将呼吸罩取下，等到你因疼痛而有反应的时候，再继续**，以免发生意外。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可把我急坏了。”

孙立人醒来后的当天下午，宋子文的弟弟宋子安到医院来看望孙立人。他说：“我是哥哥特别派来慰问的，你要安心静养，一切由我们来照顾，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

主治医生在旁也说：“将军这条命真是捡来的，你除了头部和腹部外，全身有伤，有炮弹弹片又有枪弹，肺部都打穿了，幸而没伤及心脏。”

孙立人非常感激，一一致谢后问：“我还要多长时间可以出院？会不会残废？”

主治医生说：“残废大概不会，但至少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出院。”

孙立人受伤后，36师接管了孙立人的防地。税警第2支队撤至徐家汇附近休整。11月初，日军三个师团杭州湾登陆，驻守之军阀陶广不战而溃，日军迅即形成了对上海的包围态势。

11月12日，由宋子文亲自安排，其弟宋子安直接指挥，将尚不能下床行动的孙立人抬上飞机，飞往香港，卫士姚学智陪同。

孙立人在宋子文兄弟的关爱下，终于摆脱了死神和厄运的追踪，在3个月卧床治疗后，终能下地行走了。

淞沪会战，孙立人坦率直言，“抗战所需要的是持久的战争实力，不是光凭牺牲就能取得胜利。高级军官认识不清楚，结果大部分精锐都在那儿消失掉了。”

这场被日方称为“血肉磨坊”的战役，虽然粉碎了日方“三月亡华”的计划，也争取了时间使部分工业潜力迁入内陆，然而国军27万官兵的伤亡，相较日军5万的伤亡，我们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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