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柏油路的时光

碧波之所以还没离开，是因为她惧怕在嬉闹的人群中孤独行走，因此她只能避开。碧波孤零零的坐在教室里，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她其实只是在托着腮做梦，做什么梦呢，乱七八糟的没有逻辑和体系的故事，但这能让碧波逃离现实的卑微，那关于未来的梦想让她感受到生命是那样的美好，没有时空没有范围，在绝对的精神世界里，生命是那样的自由自在。他知道这个高个的女孩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也经常这样，唯有这样才能逃离现实的瑕疵与羁绊以及不圆满，他不忍心惊扰她美丽的梦想，他站在教室外静静等待着，天越来越黑，而梦总要醒来。碧波猛然觉到时间在梦想中溜走，想到外婆焦灼的等待与关心的慈爱，她慌乱地收拾起书包便往外跑，无从意料中，与外面趴在楼梯栏杆的他碰了个对眼，那明亮的目光，在黑黑的寂静中象闪烁的星星，这是碧波第一次与一个男生对视，碧波的身心一阵慌张。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锁门，转身离开，碧波有些愧疚，大概是她的走神才拖累那男生这麽晚离开，但他没有留给她说什么的时间。天已经很黑，碧波快步奔走在寂静的公路上，她有些害怕，好在远处身后的一束微弱的灯光平息着她内心的对黑暗的恐惧，这灯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碧波忍不住回头去看，是一束自行车灯光，微弱但却是雪中送炭的慰藉，但碧波也有些许的担心怕遇到坏人，因此更加加快了步伐，灯光却是更加明亮，直至停到碧波身旁，“上车，我送你回家”，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碧波有些不知所措，她还不曾真正认识他，况且一个如此秀美的男孩，实在让卑怯的碧波无所适从，“上来吧，时间太晚了，走回去还早，你是个女孩儿，家里会担心的”。他明亮的眼中充满了诚恳，碧波十分感激他的好意，在十四年的生命中，碧波还是头一接受一个男孩的邀请，并且距离他那样的近。一路上，坐在他身后的碧波，心咚咚跳个不停，她局促地坐着，十分不稳，却不好意思抓住他的衣角，他蹬车速度并不快，或许他能觉察到碧波的不安。这是一种尴尬吗，但是在尴尬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愉悦，这就是美好的感觉吗？碧波偷偷默默体会着。渔村里闪烁着温暖的灯光，他在巷口停下了，碧波本想客气地道谢，但他，转身蹬车走了，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从碧波离开教室，他其实一直跟在她身后，并非出于对这个女孩异性的好感才这样做，他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在晚上应该有人陪同，她奔跑着，路是那样的远，他便决定把她送回去，一路上他是愉快的，这种感觉由心而生，释放善良的关怀是件美好的事，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生命本来的意义，长长的柏油马路上，晚风吹拂着脸庞，是那样的惬意。

碧波回到家确实已经很晚了，母亲教训了两句，倒是一向严厉的外婆反而关切地问是不是迷了路，是不是路太远走累了，并告诉她自行车已经提前修好取回来了，记得今后要提早回家。

假期就这样开始了，碧波闲来无事便帮忙上菜，碧波不爱说话不爱叫人，久而久之，竟有人跟她的外婆打趣道：“吉祥嫂，你的孙女是不是个哑巴呀！”外婆便不依不饶地回道：“谁说我们家碧波是哑巴，女孩子就应该文文静静，才不像你们多嘴多舌惹人讨厌。”小小的店铺里就这样整日充斥着一阵阵快乐的笑声，碧波十分喜欢这样的一种嘈杂，她感受到无比的快乐和亲切，她喜欢这些吃廉价小菜喝家酿米酒的渔民们，他们是那样的淳朴可爱。碧波并非喜欢孤独，曾经是生活的绝望与无助，才把她逼到那个窒息的陷阱里。

西面有一家人特别爱吃外婆的鱼米粥，每天早上都会派人来取。外婆对这份粥格外精心，总是单独用一个小罐子在自家做饭的炉灶上微火熬煮。一天上午，天气**快要下雨的样子，碧波到海边透了透气便急忙跑了回来，店里人不是很多，外婆没有像往常一样忙碌，而是坐在一边的闲桌旁跟一位衣着整齐的阿伯聊着天，这位阿伯一看就不是东边的渔民，碧波本想走开的，却被外婆叫住了：“碧波，过来见见你于伯。”碧波便向前去怯怯地喊了一声，“好好好，个子高样子也斯文，可比阿兰和善多了”那老伯很慈祥，微微发福的身体，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好心情，听到这，外婆努着嘴白了他一眼，阿兰是外婆的名字，可几乎没人这样叫过外婆，人们都管外婆叫吉祥嫂，看得出外婆跟这位年纪相仿的老人很熟。碧波给于伯倒了一杯茶后便悄悄地躲到一边去了，她隐隐约约地听着他们说话。

“我还没问你呢，阿才呢，怎么今天你跑过来了”。

“阿才回家娶老婆了，家里的女人没一个会蹬车骑摩托的，再说该结工钱了，也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了，老先生出去了，今天不忙，我就过来了，粥中午拿回去热热吃就行，家里人都不挑剔”。

“什么工钱啊，不就一顿粥吗，你们逢年过节给我的东西要抵它多少啊”！

可是不由分说，于伯还是掏出钱推到外婆那边，是厚厚的一叠，但外婆又迅速推了过去。

于伯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阿兰，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还是一样倔，总叫明哥为难”。

“嗨，是你们太小看我了，靠着这个小店，我还不是把碧波的妈妈养大了，现在日子好了，我跟碧波妈妈一起养碧波就更不是难事了，什么样的日子我阿兰肯定都过得好，你们放心吧”。

于伯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饮茶。好一会儿，外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说道：“那阿才岂不是好长时间不回来，那每天的粥谁来取？”

“我来，我腿脚还行，还折腾得动，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这代人有出息，都不肯做家佣，都觉得去外面才有出息，恐怕阿才娶了老婆也不会回来了，可我们老了，吃你的粥吃习惯了，恐怕要吃到动不了的那天啦”。

外婆笑了，“我看这样吧，碧波放暑假了，让碧波每天送过去吧”。

于伯立刻推辞着。

“好了，就这样定了，小孩子多跑些路累不着”外婆不由分说。

“但我要给小孩工钱，这个你得答应”。

“好吧。别忘了替我谢谢明哥，让碧波读了那么好的学校”。

“阿兰，你又客气，这都是自家事，我自作主张，把碧波跟东边的孩子放在了一起，跟知书达理的孩子在一起会跟着好好读书，渔家孩子毕竟野些”。

“你这是什么话，渔家孩子不是野，是不娇气，都怪你当时不跟我说清楚，你只说一班比二班好些，原来是指这个，我还真担心东边的孩子会瞧不起我们碧波，欺负她呢”。外婆瞪起了眼睛。

“好好好，阿兰，我说错话了，你就别教训我了，如果碧波不适应，就调过来好不好，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于伯起身就走，外婆紧忙把放在桌上的钱塞给他，于伯依旧推托，外婆想了想，就从中抽出不多的几张，“这样总行吧”。于伯只好由得她。

“干脆让碧波今天跟你一起过去，认认路，免得明天打听还麻烦”。

就这样，碧波蹬着妈妈曾骑过的那辆脚踏车跟于伯一起上路了。

“你外婆可是个厉害人，那时岛上的男人没有不怕她的，其实怕她，是因为她心眼儿最好。当年，我跟明哥遇船难，漂到这座岛上，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外婆，她的麻花辫又粗又亮，到现在我还记得呢，要不是你外婆救起了我们，我们早就喂鱼了。”于伯悠悠地说道，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真快啊，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于伯把那辆机动车踏板的速度放得很慢，极力跟碧波保持并排不把碧波落在后面，从这简短的诉说中，碧波明白了外婆跟于伯和提到的“明哥”的渊源。

从东到西，依旧走的是那条笔直的柏油马路，马路的尽头便是学校，在隐约望到学校的地方，他们从岔口处往北拐，碧波便来到一座素雅清幽的别墅面前，别墅的旁边还簇拥着很多洋房，但无疑这座是最有气势的，虽然它刻意隐饰着华丽。于伯刹住车，边往里喊：“杨妈开门。”立刻一个中年妇女跑了出来，他们都极力让碧波一起进去吃了午饭再走，可碧波推说着外婆不放心，她会每天准时把粥送来，便道辞走掉了，任凭于伯怎样挽留。于伯望着碧波的背影，笑着呢喃道“跟阿兰一个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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