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曲折
高天笑蔫耷耷地回到航空公司提供的宾馆,横着躺在上海的**,狠狠地骂自己混账,居然放着法官不当,当律师!找罪受。
闭上眼睛,天笑根本不能够入睡,赤条条地躺在**,什么也不能够做,怎一个郁闷了得。翻了又翻服务指南,满屋子找桑拿号码,希望有个美女来消解这异乡的寂寞。失望之后,焦急地望着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候着那特别服务。可是这乳白色的家伙就像荆州博物馆陈列的战国男尸,毫无声息。他索性关了电视,打开厚重的窗帘,往事却被咸咸的夜风裹挟着,随着明珠塔五颜六色的光,诡异地浮现出来。
西政毕业后,石磊凭着父母一张老脸做了警察,夏伊轻而易举地进了区检察院。一家人猴急着升级,高兴昏了,见人就笑,就唠叨,仿佛重庆满大街的人都是他家亲戚。高天笑成绩优异联系了去中级法院,叶子却没有着落,面临失业。但结果却是高天笑当律师,叶子当了法官。这也罢了,可差点闹出人命,个中的迂回曲折那就近乎荒唐了......
翻坎是前年。
六月刚过,重庆的气温骤然升高,烈日仿佛要把街道点燃,烦人的热浪生硬地砸在地上,腾腾地反射起来,向四面奔涌。这样的天气,人本来就容易急躁,叶子当不当律师的事一家人意见又不一致,吵吵闹闹的,高天笑更是觉得烦躁。
高天笑的家是个四合院,土木结构的山城民居,龟缩在林立的高楼里相对要凉快得多,但是这凉快根本不足以让人平心静气,一家人照样言语火爆像吃了枪子充满火药味。
堂屋里,高天笑的父母静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当律师,受人尊重又赚钱容易。高健态度尤为坚决,像个大领导最后拍了板。但是叶子不乐意,昂着头,坐在东厢房里的雕花木**,嘟着嘴。她说,当律师,还不如摆烟摊。理由不可思议,不是当律师的料。
高天笑坐在木床当头的藤椅上,聚精会神地削着苹果。苹果皮泛青透明,窄窄地微微弯曲像条失去张力的弹簧,一头已经垂到地上。他沉默着,也没有话说,因为没有管用的社会关系,不能给叶子安排个好工作,说什么也没用。
高天笑把苹果剖开,递给叶子一半,叶子没有接。他随手合上床头翻开的《法哲学》,将半边苹果放在上面,自个吃着小刀挑着的另一半。他隐约感到叶子一定是受了石磊的蛊惑,才有不当律师的念想,因为石磊心目中律师是烂律师,是心狠**黑弄钱为原则的烂人。
石磊怎么说叶子怎么做,高天笑本来无所谓,天生一人必有一路,七十二行除了律师还有七十一行,没想到父母却非要叶子当律师。
幕墙玻璃折射的阳光,打着转地烘烤着高家四合院,没有一丝风,屋子里越来越闷热。院子里开始出现松香味,逐渐浓烈,混杂有股木材烧焦的糊味。高天笑打小生活在这里,习惯了。叶子穿着超短裙,一把香绸扇摇得呼呼响,不时打个喷嚏,下意识地揉着鼻子。她感觉一家人,对立总不是事,但又没有化解的办法,鼻子尖上急出了细汗。
许久,叶子叹了口气,撒着娇要天笑去跟母亲解释,找不到工作,我并不着急,随便街口一站,也是重庆一风景,不说与解放碑朝天门齐名,养活自己没问题。
站街接客,怎么跟母亲说?
站街?接客?叶子回过神反击高天笑,什么人啊,戴绿帽子还乐!她抓住高天笑就要掌嘴。
天笑举手招架,说,站街当风景老妈那里通不过。她眼里只有政府的工作才是正行,跟她解释,瞎子点灯,白费蜡!
有什么了不起,百货公司垮台了,还不是照样窝在院里相夫教子浪费生命。叶子坐回**,不满地说。
天笑起身捂着叶子的嘴,说,你想捅马蜂窝?
10反目
叶子顺势咬了天笑的手一口,疼得天笑不停地甩手唏嘘。此时,堂屋里母亲的声音破门而入,他们赶紧打住,屏气听着,不敢吱声。
摆烟摊?那是缺胳膊少腿的活!
我们岗位好,还不是照样下岗。高贵努力劝说妻子高健,声音有意压得很低。
下岗怎么了?下岗也是国企职工,不辱没祖宗。
儿子找媳妇,过日子,瞎掺乎啥?说完,高贵不停地咳嗽。
瞧你出息的,怕找不到媳妇?凭笑儿的条件,站在四合院门口闭上眼睛打个喷嚏,唾沫星就能淋湿一打,信不?
笑儿不喜欢的嘛。
你几爷子是逼我跳井个嘛!我死了你们就清静了!说完就要往院子里奔,要去跳井,被高贵一把拉住了。天笑看见母亲被父亲拉住,又将身子缩回房里。
你能死几回?威胁了我一辈子还不够,你又威胁儿子?大把年纪还改不了倔脾气。高贵叹了口气。
你想街坊邻居怎么看?高家的脸往哪儿搁?我这个三八红旗手今后怎么在街面上混?再者花钱供她读几年大学,摆烟摊如何面对亲家?高健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
高贵扯一截卷筒纸递过去,轻轻嘀咕,轻得他自己也听不见。当惯了搬运工,习惯用力气说话,不善言语,除了笨拙的肢体动作,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妻子。
猴年马月了,还三八红旗手。臭三八!说完,叶子朝天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天笑夹在当中,像包裹嫩包谷粑的桐子树叶,蔫蔫的。他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娶了媳妇死了娘,他想跟母亲解释,天生一人必有一路,一家人和睦要紧。他刚拉开门,叫了一声妈,却遭到兜顶大骂。
好,翅膀**,你滚,滚出四合院。没一个好东西!
高健一气之下把天笑和叶子的包甩出了四合院,毅然决然犹如重钢厂的铡刀,斩钉截铁。
高贵张开嘴,但是看到妻子正在气头上,终于没有发出音,缓慢地放下了举起的右手,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不停地咳嗽,半天才吐出了那口带血丝的痰。
高健是喜欢叶子的,特别喜欢她的屁股,圆圆的生儿的屁股,是高家香火的希望。她疯想抱孙子,特想要这个在西政校园孕育出的小家伙,可是叶子却私自去做了人流。高健从此和叶子打起了肚皮官司,自然就有些不顺眼了。
高天笑一直想搬出去住,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放着宽大的四合院空闲,外面去租房子,天笑又是独子,怎么也说不过去,也开不了口。但是母亲性格太要强,父亲长期惯着她,在家里向来是一手遮天,住在一起,叶子肯定受气,迟早有一天婆媳反目了,还得搬出去住。三个妇人六只**,定数。
高天笑在竹筒巷租了一套房子。
本来一个完整的三口之家,因为叶子的加入,分裂了。新家取代旧家,就像胎儿迟早都要脱离母体,是规律,是必然的,但是早产也会痛苦。高天笑此时既有把握了机会的喜悦更有早产的酸痛。
躲过沸腾的热闹,高天笑领着叶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了四合院。他一步三回头,眼睛酸酸的,噙不住泪水,舍不得四合院和过早白发的父母。
四合院始建于清朝末年,两进两出,雕梁画栋飞檐翘壁,临江盘踞,十分气派。高天笑的爷爷当年是川江船帮舵爷,迎来送往,在院里处理船帮事务,衙门一样的热闹。解放后破四旧,文化革命,四合院厄运连连,拨乱反正又才回到高贵手上,但只剩下一排正屋和屋前的一口古井一株葡萄,左右前后毁坏殆尽。高贵在码头卸货之余捡些半截砖,日积月累在正屋的左右和前面砌了半人高的院墙,又成了四合院,只是此四合院非彼四合院也。
院里那葡萄说是洋船从国外带回来的苗子,比起本地的葡萄藤蔓要**,枝叶更繁茂,那只纯黑的猫喜欢躲在葡萄架上,天笑每天放学回家,小猫噌地跳到他肩上,喵喵地叫唤几声,然后跳回葡萄架上躲藏起来。
古井神奇的是,井水冬暖夏凉,没有人知道井有多深,老一辈说,八匹腊篾也达不到底。也有人说老井连着嘉陵江,文革时,一只鸭子掉到井里,几天后却从嘉陵江里回来了。还有人说井里有只千年神龟,月圆之夜浮出水面吸收月华。遗憾的是天笑小时候好几回守在井边熬到半夜就睡着了,直到现在搬出了四合院带着媳妇住进了竹筒巷,始终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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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第二章阴错阳差』
11搬家天笑和叶子搬出四合院,高健的心里不是滋味。高健的目的是~他们低头,捍卫自己在这个家庭的权威,并不是真的~撵他们出门。但话已经出~,覆~难收了。她不准丈夫高贵出门送,也不准他去阻拦,反锁了房门,拉~了窗帘。她发狠~给叶子立个规矩,只~自己还有一~气就是这个家庭的主宰,容不得叶子~门就犯~造反。高健出门到院坝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天笑和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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