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发誓
逃过母亲这一劫,天笑松了口气。
法官叶子当了,天笑只好先去当律师,等将来有机会再跳槽。社会上已经在吹风,将来法官都得从优秀律师中选拔。当然眼下最现实的是当好律师,养家糊口之余再干出点名堂,给自己也给父母一个交代。这个交代父母并不一定需要,天笑自己需要。
当然交代还比较遥远,眼下天笑急需的是倾诉,倾诉他的人生计划,更需要支持鼓励,支持鼓励他朝着宏伟的人生目标进发,于是他到派出所找到了正在办公室的石磊。
石磊埋头填写接警登记表,听一个美女哭诉被**的经过,根本不理睬天笑。那经过太离谱,明显是要钱不成反咬**,天笑一眼就看出来了。石磊却不厌其烦地抠着其中的细节,天笑心想怪不得你要当警察,天天看黄片。
打发走美女石磊才对着天笑说,做你的律师梦去,找我干嘛?
天笑呵呵傻笑,摸不准石磊的真实意思,说,给点支持和鼓励了。
都告诉你前面是万丈深渊,你反倒义无反顾了你,朱镕基的就职演说,是你学的么?停了一会,石磊说,哎。到时候你才晓得锅儿是铁铸的。庶子,不足与谋!
竖子,不足与谋,是范曾劝说项羽借机杀掉刘邦失败后怒骂项羽的话,石磊借此表达失望。天笑并不认为律师职业不好,只是遇到很多麻烦堵得慌,所以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冷不丁想到自刎乌江的项羽,更觉得晦气,遂恶从胆边生,发誓般地说,将来发达了,用钱要砸死的人,第一个必定是你,石磊。
石磊双手揣在裤兜里鄙视地瞅着天笑,伸直脑袋,说,我候着体验高天笑的钱砸着脑袋的快感了。说完努力地撇了撇嘴。
警察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当律师讨口要饭,也不会求你。你最好一生平安,千万不要请我给你当辩护人,否则有你好看。天笑高高兴兴地来,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咬牙切齿地离开了。随即天笑开始物色律师事务所,他要干一番事业让石磊刮目相看,律师不比警察孬。
律师不能以个人名誉执业,执业单位只能是律师事务所。
区里有律师事务所十三家,天笑选择了中下水准的顺天律师事务所。选择的理由简单,顺天所高手少点,自己能够尽快脱颖而出,矮子中充个高子。
天笑并不喜欢顺天这个名字。法律是民意,是国家意志,顺从天意,怎么顺?不通嘛。不过他认为名字只是个代号,不用叫真。
去顺天所的那天,早晨刚过,天高云淡,太阳躲在云霞缝隙里,精力充沛地发着金光,仿佛在阴险地挑衅,天笑,热死人犯罪不?
高天笑穿一件雪白的衬衫扎在西裤里,领口和袖口严实地扣着,头发发胶喷过了结构了一层膜,一丝不苟地捍卫着中分,僵硬而笨拙,配上刚出校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劲,更见了一份执着。他走得不快,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小心维护形象,叶子说了,第一印象很重要。其实那小分头头发长了点,很像抗日战争时期的汉奸。
没有人介绍,也没有人推荐,高天笑以为不过就一律师,西政的高材生当之无愧,自信不会辱没律师称谓,说不定顺天所会因他而昌盛繁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天笑豪情万丈。
一路上,横看成岭侧成峰,天笑看什么什么顺眼。
高楼错落有序,透着灵气。轻轨满载希望从头顶嗖然划过,像极了雨后的彩虹。广告牌靓丽非凡,折**这个老工业城市,国民党叫陪都的生活品位。行道树或弯曲或挺立造型别致,花坛里的花娇艳妩媚,地上的草或一簇或一片,用绿拱着生机。西部大城市重庆美得叫人感动。大街上美女们或匆忙或悠闲,都早早地撑开了遮阳伞,薄而透明的衣裙公然泄露了那点仅存的私密,无遮无拦地展现出重庆人的性格品质,大胆、泼辣与火热。
顺天所在中级法院旁边一栋住宅楼的四楼,大约三百五十平米。临街右侧窗户边凌空竖着一块蓝底白字的灯箱所牌,接近六楼的高度。门口是半人高的盆栽迎客松,像是刚刚被洗过,一尘不染。地面是纯黑的大理石,光亮如镜,清晰地照出人的影子。几间单独办公室的桃木门框右上角,挂着白金色的长方形牌子,牌子小巧精致,黑字正楷写着合伙人的名字。大厅像公司的办公间,天蓝色的隔断挨地不高处镶嵌着两杠二指宽的白条,上面是合金支架固定的白玻,玻璃厚厚的透明而有质感。墙上除了看不懂的徽标和律师执业纪律职业道德以及收费标准,没有任何装饰,一例的雪白。白得有些发冷,天笑听不到空调的吼叫却感到丝丝透心的凉意。
主任不在,内勤说,请到接待室等候。
18应聘
天笑一边候着,一边打量熟悉这里的一切,用手触摸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混合着陌生和渴望。想着事业就要从这里开始,青春将浪费在这里,他有点莫名的激动,模糊看到一位叱咤风云舌吐莲花的大律师,正迎着朝阳从地平线向顺天所款款走来。
十一点,主任回来了。他问,有什么能够帮助你吗?
天笑嗫嚅地说,我想到所里当律师。
主任见天笑是去投奔他,不是客户,遂收敛了笑容,将肥胖的上身往后靠在椅子靠背上,架起二郎腿问,哪所大学毕业的?
得知天笑是西南政法大学毕业,兴趣又起来了。他问,什么时候取得的司法资格?
天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毕恭毕敬地回答,还没有呢。毕业那年天笑叶子夏伊都报名了。石磊装大,鄙视思考,不愿意浪费了报名费。但考试的那两天高贵病危,天笑不得不守候在父亲的病床前。叶子夏伊都过了。
主任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半截。他取下茶色的方框眼镜,双手反复搓揉着面部,嘴巴鼻子眼睛扭曲变形像棵歪把的番茄。他说,那就遗憾了,你做辅助人员也不够格。声音不知道是从番茄的什么地方发出,含含糊糊的,天笑连猜带蒙才听明白。
天笑没有想到会受此侮辱。是的,他觉得是侮辱,奇耻大辱。他肯屈就,本身就是给顺天所面子。二十世纪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慧眼识英才是一个单位领导掌控未来的制胜法宝。可这死胖子身为主任,居然狗坐箢箕,不服抬举,给脸不要脸,奈何?
出了顺天所大门,天笑愤愤不平地想,辅助人员,提包倒开水而已。公、检、法、司,司法部你排在最后,却弄整个司法资格将我这样优秀的人才排挤在外,是啥意思?有能耐你排到公、检、法前面去,修理我算啥本事?有资格又怎么样?胖主任对当事人近乎巴结,对我这个未来的大牌律师却冷若冰霜。取得司法资格,我犹如探囊取物,他竟然没有看出来!狗眼看人低,不是?
天笑边走边想。越想越气愤,他飞起一脚,将地上的一个苹果核踢飞起来,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哐当打在了一扇卷帘门上。他迅速拐进巷道,贴着墙壁**一只眼睛。卷帘门下伸出几颗惊慌的头,找不着人,对着这天外袭击一阵乱骂,那个傻儿有胆量莫当缩头乌龟,老子灭了你。
还好,没有伤到人,也没有财产损失,天笑很快就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陷入了眼下的失望。他不由得想起了西政毕业前夕,石磊阻止他毕业后准备去当律师的情景。
西政8-8-8号寝室,住着天笑石磊等六名同学。书本衣服杂物,乱七八糟地摆在书桌和**。地上鞋子凌乱,在门口床下混乱地仰着,匍匐着。墙角踢足球废了的李宁牌运动鞋发出股臭豆腐味,石磊忍受不了,顺手捡起扔出窗外。
窗外下着雨,清洗后的天空格外清亮。那鞋子穿过雨丝,挂在了那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枝桠上。他转身使劲地喷着茉莉香型的空气清新剂。茉莉花香顿时溢出寝室,引得隔壁的同学探头张望,以为是川外的美女翻墙下凡了,想打个眼睛牙祭。
毕业在即,大家盘腿坐在**,忙着学业,间或说着各自毕业后的职业打算。天笑修改完毕业论文《论刑讯逼供罪》的最后一个错误,用力地伸着懒腰,然后将身体平平地放在**,放松着,舒坦着。
天笑接嘴说,打算毕业后去当律师。
律师职业好啊,钱多。有人支持天笑。
石磊说,你的无知让我悲哀。
悲哀个牙刷。天笑说,故装深沉。
你的悲哀是居然感觉不到制度的悲哀,石磊说。法律职业都要司法资格,法学本科毕业生没有司法资格什么用也没有,什么也不能够做。比医学院的学生更惨,他们本科毕业直接是助理医师,只是没有独立的处方权。挂个指导医生的名,十足就是一个医生。
石磊边说边用签字笔在墙上乱画,话说完墙上美女的**有了一圈密匝的胡须,硕大的**尖上戴了两个圈。他的看法常常与大家相反,黄牛黑背脊,格外一条筋,特别喜欢针对天笑。他骂室友,幼稚,不识时务。室友们骂他,堕落世俗,不懂高雅。
石磊丢掉笔,像画家完成了一幅作品,转头继续说,肖扬那中国首席大法官的椅子你高天笑也想坐。问题是激烈的就业竞争,凭你下岗的父母,屁大点优势也没有,你坐不了。当律师,不过是你无能的遮羞布而已。
石磊尖酸刻薄,不仅没有丝毫朋友间春天般的温暖,而且比对待敌人还要寒冷,简直就是冷血。而石磊却自诩耿直,他说,《增广》说了,言轻莫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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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雄起现实比石磊更冷血,连半块遮~布也不给天笑。就是石磊最瞧不起的律师职业,天笑也还没有资格,只配给律师提包倒~。瞧这世道变的,让人惶恐~张无法适应。去顺天所失败后,天笑反倒坦然不再畏~畏~了,毫不犹豫地去了大地法律~所。他对着卫生间的那面镜子大~说,我年轻,有的是时间,失败怕什么!天生一人必有一路,众里寻它千百度,我高天笑必然也会有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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