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从县城回来，一路上碰到熟人，熟人就会和父亲打照呼：“哪里来？”“接我女儿。”张新宇说。父亲在和人打照呼时，一边的张玉莹会对熟人笑笑。其实在没有打照呼之前，熟人眼光就早已瞄了瞄她。“哦，你还有这么个女儿？”那人会说。语气里透着惊讶。一直在外上学的张玉莹，村里还有许多人不认识她。她父亲就会停下来，告诉那人，女儿刚大学毕业。他们就会说到她工作的事情。

父亲会说：“还没有工作，刚毕业。”

那熟人说：“不要紧，慢慢来。”

熟人的语气里似乎有种安慰。到了村里面，后来碰见的熟人，和第一个碰见父亲的人一样，会问起张玉莹的事，之后说说她的工作。每回，她只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母亲在家里张望着，还没有到家，张玉莹老远就看见腰间系着围裙的母亲站在自家大门口，向东边望来。她母亲五十多岁，头发已有些花白；母亲不胖，不过邻居喜欢叫她胖子。他们说母亲年轻时胖。意思是现在瘦了些。她头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成了家。把他们拉扯大的父母不容易，即跟他们成家，又送自己读书。她心里总是想到这些。

张玉莹很体贴父母亲，在外面用钱尽量节省，从学校回来，家里的事她总是抢着做。“妈，我来。”“不，不屑的，我自已来。”。这时，母女俩要推搡一会，母亲非不要女儿做，母亲说读书也难读，你从学校里回来就休息吧。张玉莹想自己帮母亲做，让母亲休息一下。小小的争端马上就会出结合果的，因为张玉莹已先抢一步了。事被女儿抢去了，母亲一时还无所事事，看她样子有些不习惯。这位母亲就会围在女儿身边打圈。张玉莹会说：“妈，你去坐一会儿；我知道怎么洗。”

洗碗，煮饭，打扫卫生，以及到河边洗衣服。只要张玉莹在家里，她就会抢着做。

每回父亲也站在她角度说话。见她母女俩在争着，做父亲的就说：“等女儿做，做点事怕什么，年轻人就是要做吗。”

他的话很起作用。母亲就会退到一边。邻居胡运水总是夸张玉莹，说张新宇前生修来的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女儿。胡运水和张新宇同年，张玉莹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村里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子，有许多早早辍了学，之后早早结婚了。只有张玉莹还在读书。只要张玉莹从学校回来，胡运水都会过来到她家坐坐。

两家相挨着的。在自家正屋的胡运水看见胖子在家门口张望，那眼光似乎是女儿已到家了。他在里面问了一声，走出屋。这时，张玉莹和父亲已走到他家门口。她笑笑，叫：“水叔，你在家？”

“在家，刚到家？”胡运水笑着问。

没有多说。她和父亲往家里走。又有几个邻居从屋里出来，他们早知道张新宇女儿今天回来。母亲一时没有随他们进屋，在外面和邻居答话。一会儿母亲进来了。她拿的是两个袋子，一到家她就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要把它捡好。箱子里的书是放在自己的房里。她家是两层红砖黑瓦的楼房，张玉莹住在底下东边那间。一张床，床旁边是一张红桌子，靠前面窗子角落有一个梳妆台。她上学一直住在学校。在她回来的头天晚上，母亲就把她的房里捡拾了一下，抹了桌子上的灰尘，重新铺了床。张玉莹一进房里就感觉到了。

每年除了寒暑假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其余她一直是住在学校。这种状况从她上初中时持续到现在，整整有十年。

她已习惯了在学校住宿。

现在回到家里，她知道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连她都不知道怎么会起这个念头。工作还没有找好，肯定只有在家里先住着。第一个先到家里来坐的是胡运水。她听见父亲递烟给他。之后，胡运水问：“是就在翼州找事，还是到南方去？”

“不晓得。”父亲说。

接着那个姚审也过来了。姚婶和她家隔五家。近七十的姚婶身材矮小，嘴瘪瘪的，听见她回来，拄着一根拐杖来到她家笑着问：“你家玉莹回来了？”

“是啊，刚到家。”母亲说。

“现在准备做什么事？”姚婶问。

“还不知道。”母亲说。

从见到接自己的父亲时，这个女孩子心里就有愧疚。到家她这种愧疚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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