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才下潇潇雨,一盏淡酒入喉,些许压住心口上的疼痛。
枯树下杂沓脚步,走近爬满青苔的石井边上,探身向里望去。
水里映着一张绝美容颜。
“六妹!怎么又跑到那口井边去了。宛姨不是交代过你离那口井远些么。”一个穿着绯红纱裙的女子略显得焦急地走了过来。
“二姐,我只是心口有些疼,出来散散步。再说了,你不说,宛姨又怎会知道。”纤纤手指挽住绯衣女子,娇笑道。
“好啦好啦,我不会说的。不过六妹你以后少去那口井边了,怪让人担心的。”绯衣少女依然喋喋不休着——
第一章长安城中七女子,倾人夫君倾人郎。
我用手拄着脑袋伏在石井边上,呆愣愣的看着井里。现在正是仲夏,院子里但凡能开花的树都正开得如火如荼。不时有几片**飘下来落到井里,粉白色的**浮在绿深深的水面上煞是好看。我朝井里轻轻吹一口气,那就像块墨玉似的水面便会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历来都喜欢跑到这口石井边上玩,石井边也历来都沿覆盖着一圈毛茸茸的青苔。每次我伏在上面时,都会把我的衣袖浸湿。不过我也不介意,反正我常日都是穿青色的裙衫,不怕会弄上污迹。
初春,好些小虫子会掉到井里,不停歇的挣扎着,若是旁边恰好落着一片叶子,它们便会使劲的爬上去然后又滑下去,它们爬不厌,我也看不厌。入夏,时有一些**摇摇晃晃的落在井面上,漾起层层水纹。孟秋,井里会浮着那些枯落的絮絮柳柳,红色的枫叶。寒冬,则会结上一层薄冰,落下的雪絮会覆盖住井边上的青苔。
反正在我看来,一春一秋,一冬一夏,这口石井都好生有趣。每当读书倦了,唱曲累了,强颜欢笑厌了,我都会到这口井边来逗留上半日。可宛姨老是不许我靠近这口石井,她说井水寒气大,容易凉了身子。因我从小心上就有顽疾,受不得寒。所以每次我来这井边,都会被她狠狠的训上一顿。于是我只好背着她偷偷来井边玩。
石井落在秋水院西角的旮旯处,周围种着各种各类的树,什么金松,雅楠,木槿,还有好些我叫不上名字的。都是那些富贾官僚遣人来栽植的,听说是从很远的地方运送来的。像那开着粉白色花的就是从倭国移来的樱花树,春天开花秋天花落,**常常落得满院都是。
有时候,看着井里的落红,我常会惋惜,惋惜它们从此落井生朽。
太阳愈发毒辣起来,额头上蒙起一层细汗,明晃晃的光线刺得我眼睛都发痛。我连忙走回南厢小院,院里种着鸢尾,还未进去,就已经闻到了一阵芳香。常和姐姐们打趣说,只要闻着这鸢尾香,就是闭着眼睛我也可以找到我的小院。
推门进屋去,顿时感觉凉快了不少。房间里点着沉寒香,合着忏木,弥漫着一股淡淡幽香。我正闭着眼睛像小狗似的嗅来嗅去,便听到一个着急的声音,“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还以为屋里没人,哪知小绿这丫头突然冒出来,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没好气的坐到赤木椅子上,瞪她一眼:“我出去散散心,整日闷在屋里会烦死的!”
小绿不做声,走进里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出来,放在我面前的桌上,“小姐,今**还没喝药呢。”
我瞥了一眼那就像泥巴似的药汁,立即蹙起眉头,我是知道这黑糊糊的药有多难喝的,宛姨说这是她请东市的工常大夫开的方子,每日一次便可缓解住心口的疼痛。虽然说这方子确实很有效果,可天知道那个工常大夫在里面加了什么奇怪的药材。这药实在太难喝了,我喝了三天就实在招架不住了。我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小绿:“小绿……这药太苦了,要不……”
小绿立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小姐,再不喝,这药就凉了。”
“我是说……”我朝她皮笑肉不笑道,“这药苦,我一喝就会想吐,想吐就吃不下东西,不吃东西身子不就更弱了?所以……要不……咱们悄悄把它倒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哦……”小绿恍然大悟,我正想怂恿她把药倒了。哪知,她低头从袖口里掏出一块丝帕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没事,我这有压药的饴糖。”
我仍不死心:“小绿……可我不喜欢吃糖……”
小绿幽幽看我一眼,阴深深道:“小姐,小绿记得你最喜欢吃糖圆饼了,还有足足加上两木豆糖的莲子粥,还有,街摊上买的糖人,糖柿子,糖……”
“打住!”我宁可被苦死也不愿被唠叨死。我大义凛然地把药碗端起来,屏息将泥巴汁灌到肚子里。真是……一泄千里的畅快……咂咂嘴……又酸又辣又苦,嗓子里蓦地涌上一股酸水……还恶心人!我差点没把喝下去的药再一泄千里泄出来:“糖……”
小绿连忙取出一块饴糖给我,吃下去后甜丝丝的味道随即掩住了那苦药味,胸口也不犯恶心了。
长长舒了口气,我转头看见小绿正使劲憋着笑。死丫头,定是笑我刚才的丑态,我忿忿道:“谁说皇帝是天下第一药罐子。我才是,不对,我简直是药渣子。不是我吹牛皮,我喝药都喝遍长安一条街了。西市东市,八家药铺,六位大夫,都是熟得冒烟的了。我知道我是夸张了点,但这药实在是苦得天理不容,不信你来尝尝……”顿了顿,我问她,“不过,这饴糖哪来的?”在我印象中,小绿是不好甜食的。
“是三青小姐给我的。她说你吃不下苦,这糖正好可以压苦。”
原来是青姐姐,我不由心生暖意:“青姐姐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我的毛病哪样她都知道。好些时候,我总觉得我和青姐姐像是一个人似的,想什么总能想到一块儿……”
小绿递给我一块素白手绢,岔了一句话:“小绿倒不觉得,小姐你就像天上的月亮……”
“那青姐姐呢?”
小绿抱着案砧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才说:“三青小姐……就像……就像穿白衫的仙女。”说罢,她便匆匆溜进里间。
“尽瞎说!”我看着那个像刚淋过雨水的叶子似的身影,撇嘴道。青姐姐爱穿素白裙衫是没错,可不是所有穿白衣的都是仙女,仙女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不识世上人情的。仙女会知道我怕苦好甜么,仙女会想着送饴糖给我吃么。
我满腹牢骚,拿起手绢擦拭了下嘴角,一阵困意袭上心头,这药不仅苦而且一喝就容易让人犯困。我取下头上的发簪,发丝全散了开来搭在肩头,就像河水一般沁凉。我走到床榻边,掀开床帐和衣躺到软绵绵的绣金锦被上。目光落在粉艳艳的里帐上,我顶讨厌这种暖红色,更别提那上面绣着的朵朵牡丹,散布得那叫一个春花烂漫。若我自己挑,定会选一个素点的颜色做底,再绣上点碎花细草,那就再好不过了。至少不会觉得像是躺在一片花骨朵比脑袋还大的牡丹丛中,光是那霸气十足的艳色就够折煞人的了。
可宛姨硬是不许我换素色的床帐,她说还待字闺中的女子怎么能用那些黯淡的颜色,只有凄凄弃妻,戚戚寡妇才用那些素色……
眼皮慢慢拉拢下来,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
要是娘亲还在世,也定没有宛姨那般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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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伏(仲)』
大唐初年,烟花柳巷遍布长安之地。只~是青楼在~,每每歌舞升平,暖脂~~,玩客挥霍着大把银子,看客填补着~神空虚,而妓,则出卖着自己正值青~的年华只为博贵客一笑。无论是名妓,贱妓,亦或是,歌伎。但凡青楼在~,都~闹至极。而七色院则是长安城里最~闹的地方。钛兰宛是七色的老板娘,也就是我们的宛姨。她喜好作画,便把收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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