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初年,烟花柳巷遍布长安之地。
只要是青楼在处,每每歌舞升平,暖脂香粉,玩客挥霍着大把银子,看客填补着精神空虚,而妓,则出卖着自己正值青春的年华只为博贵客一笑。无论是名妓,贱妓,亦或是,歌伎。
但凡青楼在处,都热闹至极。
而七色院则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地方。钛兰宛是七色的老板娘,也就是我们的宛姨。她喜好作画,便把收养的七个女子一一赋予一种颜色的名。
大姐朱砂,二姐胭脂,三姐褐石,四姐三绿,五姐三青,小妹藤黄。
我是黛青。
大街小巷里传唱着这样一首诗:
长安城中七女子,倾人夫君倾人郎。
万芳不胜黛青尔,一笑痴了一国人。
宛姨不许别人称她老鸨,也不许旁人把七色院当作青楼。她虽时过青春年华,却也还风韵犹存。她定下规矩,七色院每月只迎客三天,初七,初八,月末。尽管如此,每到这三日,院里必定门庭若市。我历来觉得宛姨是个奇特的女子,听姐姐们说过,她是隋末官宦人家的小姐,后来家境落败,她只身一人来到长安建了七色院。
从此,长安城里多了一处人人知晓的七色院。
多了七个千金才能换取一笑的女子。
纵然不喜欢那床帐,我这一觉还是睡得沉极了。突然感到鼻尖痒痒的,像是被谁用狗尾巴草挠着似的。我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把挠我的东西扒开:“谁用狗尾巴草挠我,别闹!”话还没说完,我的脸就被扭住了,我睁开迷蒙的眼睛一看,一身素白的女子正坐在床沿上笑咪咪的看着我。
“黛儿,我的头发像狗尾巴草么?”
我瞌睡醒了一大半,敢情刚刚青姐姐是用她的头发丝挠我鼻子,脸还被她扭着,我扯着嘴角看着她:“青姐姐,痛.......”
她这才把手松开,抱着手坐在我旁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青姐姐,以前.......我用狗尾巴草挠过小绿,所以才会以为你也用狗尾巴草挠我嘛.......”我揉着脸一脸苦相。
“黛儿,你整日没事作弄小绿干嘛?”
哼。一想起那件事我就来气,那次姐姐们都背着宛姨到七色围墙外的那条河处放纸鸢。我也跟去了,所以就没温书。可谁知小绿这丫头居然跑去宛姨那里告状,等我放完纸鸢回来就被宛姨一顿好打。当时我又惊又疼又委屈,惊的是我从没见过宛姨那么生气,要知道,那是她第一次打我。又细又长的竹条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而且,我顶委屈当时,姐姐们都没有温书就偷跑出去玩了,可她偏偏只打我一个。后来,我可没饶过小绿这大嘴舌,我拿一根狗尾巴草挠她,胳肢窝耳根子,硬是把她挠得又笑又哭的。
现在青姐姐又问起我这件事,我也不想重新提起,于是理直气壮道:“她活该!”
“好了好了。别赖在榻上了,过来我帮你梳妆。”青姐姐看我一脸蛮横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
我极不情愿的走下床榻,坐到铜镜前任由她打理。
闭着眼睛,能感觉她温软的手指穿过发间,理顺青丝,挽起发鬓。发根处没有被扯得生疼,檀木台也没有落上一根发丝。我心里暗自佩服青姐姐的巧手,就连小绿平日替我梳头时偶尔都会扯痛我的脑袋。
“青姐姐,你手真是巧呢”我看着铜镜里的她,情不自禁道。
青姐姐戳戳我的脑袋,“你以为姐姐我像你呐,跟个毛脚男人似的。”
我才不理她,反而笑道:“像杨成柏么?”杨成柏是秦王的要将,他好生喜欢青姐姐,时常送些燕脂珠钗来,可青姐姐从来不要那些东西,她老是把杨成柏送给她的东西给我。每次我提起杨成柏,青姐姐都不会再耍嘴皮子,反而认真起来。
这不,青姐姐也不嬉皮了,一本正经道:“黛儿,你怎么老是提杨成柏?”
我纳闷了:“杨成柏人好,相貌也顶好,而且三绿姐前些日子算卦说,他的八字和姐姐你的正好相配.......”
“是啊,你说得都对。”青姐姐叹了口气,转头望向我,“可我偏生就不喜欢他。”
啧啧,我心里暗暗道。
“黛儿,用这支衩可好?”青姐姐从琢玉龛里取出一支雕花骨簪。
我点点头。这支簪花本就是我最喜欢的,是前年我生辰那日宛姨送给我的,簪子尾稍雕成了鸢尾的模样。像只蝴蝶似的,浑身莹白的蝴蝶。
“青姐姐,今日有事么?”我起身拿过小绿递上的钿玉带系在腰上,转头问道。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今个儿不是初伏么,宛姨邀姐妹们聚到留雁亭去纳凉呢。黛儿,咱们快些去吧。”
走出门外,天已经蒙蒙黑了。有几丝微风吹过,没有了白日里那般燥热。青姐姐拉着我匆匆往归雁庭赶去,一路暗香浮动,月影婆娑。
到了归雁庭,老远就听到了一阵浅吟娇笑声。归雁庭有一片水池,池中央便是落雁亭。池面上有一条又细又长的石路,像条弯弯曲曲的蛇似的一直蜿蜒到落雁亭那里。
我走上去,埋怨道:“这条路这么窄,明明像条细水蛇,宛姨偏偏说它像龙。龙哪有这么小的。再说了,龙都是飞在天上的,哪有在水里的.......”
我还没埋怨完,突然脚底一滑,眼看就要落水里去了,“——诶呀!”
“小心一点,少耍点嘴皮子。”青姐姐忙从后面扶住我,又戳戳我的脑袋道。
好不易的踏上亭子的阶梯,我随着青姐姐走进去。姐妹们早已团坐在石桌前,亭梁上悬挂的粉色纱帘被风吹在空中,池面泛着粼粼月光。
“黛儿你们坐我身边来,就差你俩了。”宛姨朝我们招招手,
我嘟囔着坐过去,青姐姐朝姐妹们请了福祉才坐到我旁边。我看了一眼桌上,立马欢喜起来了,月白色的瓷盘里盛着桂花糕,糖蒸糯米丸子,还有香喷喷的松子粥。我眉开眼笑的端起面前的小瓷碗喝了一口粥,甜丝丝的,宛姨定是帮我多加几了羹糖。
“宛姨,六妹她俩历来都是赛着的慢性子。”一个声音笑道。
我放下碗,瞥了一眼那个身着绯衣的女子:“二姐,难不成要像你整日行如风,话如雷的。女子就应当葳蕤细步,温文尔雅。”顿了顿,我微微转头,“宛姨,黛儿说得没错吧。”
宛姨笑笑,夹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六妹,还温婉呢,你整日穿得就像块凉冰冰的磐石似的,何谓之温?”二姐老是喜欢与我斗嘴,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我也不吃软,看向她笑道:“我像磐石,二姐你就似辣椒,前些日子从冀州送来的辣死人的红辣椒。”
听我说她像辣椒,二姐立马鼓起腮帮子看向我:“咳咳,不知道今天早上谁又跑去井边了.......”
她这么一提醒,我便不敢在与她斗嘴了。要是宛姨知道我又去石井那里,定会当着姐姐们的面训我,别看宛姨平日里很温柔,训起人来狠得很。我可不想在姐妹面前出丑。
我把眼光移到桌上,那糯米丸子裹着一圈细砂糖看得我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我伸手过去,还没拿到就被宛姨用木箸打了一下。
我忙把手缩回去,可怜巴巴的看着宛姨。青姐姐无奈地摇摇头递给我一双木箸。
“食用箸,饮用觚,煮肉用镬,盛放以鼎。是谓示玉之礼。笑掩口,泣以帕,细语慎言,行之葳蕤。是谓淑女之仪。”宛姨啜了一口清茶,缓缓道。
我规规矩矩的用木箸夹了一个丸子,放在嘴里软绵绵凉丝丝的。
“秋兰,去把和酒取些来。”宛姨转头朝侍立在身旁的丫鬟说,秋兰比我们岁数大,她好像跟了宛姨很多年了,和宛姨一样注重礼数,做什么事都不含糊。
不大一会儿,秋兰就取了一尊青瓷酒放在桌上,正要给我们斟酒,宛姨摆摆手,她便低头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这是和酒,姑娘们都尝尝。”宛姨自己斟了一觚酒,便把酒樽递给我,我拿着酒樽站起身给姐姐们都满满斟上一觚。酒香袅袅,光是闻着都有些醉了。“六姐,我......我不会饮酒。”藤黄推迟着,小脸红得就像煮熟的虾子似的。
我可不依她,还是给她的斟了一觚,酒都漫出来了我才收住手,我拍拍她的肩:“小妹,这你就不知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可是个好东西,润喉,温心,御寒。”
藤黄也不多言,低头尝试了一小口,立马被酒气呛得咳了起来,小脸憋得更红了。
这丫头天生就无福消受好酒,我摇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酒觚饮了一口,发现这酒和我平日喝的确实不大相同,又辛又辣的感觉袭上舌尖。我不禁问道:“宛姨,这酒味道好生奇特,是怎么酿成的?”
宛姨笑笑:“制法简单得狠。胡椒六十枚,干姜一分,丁香一分,荜拨六枚,统统放入酒中浸泡一宿就称其和酒了。”
“哦~”我咂咂嘴,辛辣过后便有一丝甜味,“原来是加了些丁香,干姜,这酒尝起来可是香,辣,辛俱全。”
“六妹可真是个懂酒的行家,一觚酒都能品出这么多些滋味。”三姐褐石笑得妩媚极了。可我不大愿意答理她,我历来觉得她很是虚伪,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反倒是一直冰冷着脸的大姐尝了一口酒,神情自若道:“一尊好酒,也只有懂酒之人才能尝出它好在何处,而那些门外汉,只把好酒当作浊酒来饮呢。”顿了顿,她扫了褐石一眼,“有时候,男人也和这好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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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伏(季)』
气氛一~子变得有些尴尬,大家都明了其间原由,默不作~地吃着糕点。不久前,朱砂和褐石一同喜欢~了一个来听曲儿的商贾,两人可闹翻脸了,明里没有大动~戈,暗地里却常常指桑骂槐。这不,都过去多久了,她俩还在怄气,就像有天大的怨恨似的。我可不~,那个商贾我是见过的,长得那~一个不堪~目,~鱼眼酒糟鼻子,还~脸~子,除了铜板银两多点,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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