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大家都明了其间原由,默不作声地吃着糕点。不久前,朱砂和褐石一同喜欢上了一个来听曲儿的商贾,两人可闹翻脸了,明里没有大动干戈,暗地里却常常指桑骂槐。这不,都过去多久了,她俩还在怄气,就像有天大的怨恨似的。我可不解,那个商贾我是见过的,长得那叫一个不堪入目,死鱼眼酒糟鼻子,还满脸麻子,除了铜板银两多点,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能让两个姐姐这么痴迷。
‘啪!’只见三绿一下子站起身来,双手拍在桌上,震得我的和酒都洒了出来。她直直看向夜空,一副痴相:“苍龙七宿并列!”接着,她兀自走出亭子站在阶梯上,手指着天上,呢喃着:“角,亢,氐,房,还有是,尾......”
看着三绿那痴态,我转头对青姐姐悄声道:“三绿姐成天就会装神弄鬼,这般好算命占卜,以后定会找个赖皮和尚作相公。”
青姐姐一听,‘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但怕宛姨责怪,又忙用手掩住口。
“咳咳。”宛姨看了我一眼,“整日就会耍嘴皮子。”
其他姐姐们也都绷着脸正襟危坐着,但我知道,她们都在使劲的憋着笑。哼。宛姨就是个冥顽不化的女人,她不喜欢笑就不许别人笑,不准我去这不准我去那的,走路步子胯大些都不行。我觉得她就像是皇宫里头出来的人,说话做事老是规规矩矩的,总是以礼训人。
“咱们来猜拳如何?”二姐兴致勃勃的提议。
“好呀好呀!”我立马附和道,我挺喜欢猜拳的,以前二姐带着我溜出七色院到东市去饮酒时,那些酒肆里的人都好边饮酒边吆喝着猜拳,什么江湖拳,三国拳,五毒拳的有好多种,江湖拳最好玩,喊起酒令来畅快极了,比喝醇酒还要酣畅。
“不可。”宛姨拿起绣朱丹绸帕擦拭了下嘴角,“有伤风雅。”
“那玩藏钩,猜枚,可好?”我突然想到这个嬉戏法,满怀期待的看向宛姨。
“六妹,藏钩这戏法太过嘻皮了,不可。”褐石一脸温婉的神色替宛姨回绝道,接着,她又说:“姐妹们来作诗如何?”
我一听她这提议,就更是不喜欢她了。天都知道我顶讨厌赋诗作对了,咬文嚼字的好生无趣。可宛姨定会允许。
果不其然。宛姨一副正合我意的样子,“作诗好。按长幼为序,每人一句,联诗一首。若是接不上,就自罚三杯。”说罢,宛姨首先吟道,
“归雁闻笑落雁亭。”
“好,甚好。”姐姐们都搏掌道。我也情不自禁作了称赞,宛姨这句真是妙,把七色院里的归雁庭,落雁亭都作到诗里了。
按长幼之分该是大姐了,只见她冷冷的瞥了一眼褐石,才道,
“昔日春风今夏花。”
我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大姐可真是含沙射影起兴了,赋句诗都要给褐石一个下马威,耳朵不聋的人都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别春风得意太早,春去夏来都是有变数的!气氛又开始有些尴尬,宛姨忙打圆场:“夏花,正好对应上今日的初伏,顶好。胭脂,你作下一句罢。”
“我可是把我的名给赋到诗里了。”二姐一脸得意的样子。
“二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吧。”我可是怕了她的啰啰嗦嗦。
“七色花开胭脂艳。”二姐更是得意了。
姐妹们听她赋完,都懒得答理她,哪有这么不谦虚的,自吹自夸的。“褐石,三妹,该你了。”大姐一脸挑衅的看着褐石,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击。
“是。”褐石还是那副温婉可人的样子,“姐姐莫急,我这就道来。”
“牡丹笑嫣芙蓉惭。”
褐石话音才落下,大姐脸都变绿了。我看她们两一个挖坑一个跳的,心里莫名的好笑,别看她俩现在这般倒戈相对的,没吵闹的时日里可是要好得很。
“三绿,还在看星相,到你了。”青姐姐看向那个站在亭外的背影,提醒道。
三绿转过头迷茫的看着我们,看来她压根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只顾研究她的七龙八龙去了。“三绿,赋句诗便可,不然罚酒三杯也行。”宛姨道。
听到要罚酒,三绿可急了,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
“夜来天上现苍龙。”
虽然这又是和她的星相有关的,我们也不为难她,便也算是过关了。到青姐姐了,只见她举起酒觚,白色的裙纱轻拂过桌面,煞是豪爽的样子,
“把酒盈杯邀天翁。”
“青姐姐对得好,好!”我边说边拿起木箸夹了一个糯米丸子,今天我从早睡到晚的也没大吃东西,肚子瘪瘪的。可丸子还没送到嘴里,手一松,就落到了青姐姐正举着的酒觚里。酒‘哗’的一下溅起好几滴。我正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那沉入杯中的丸子,就像颗白玉珠似的,我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珠落金樽酒香溢。”
大家先是愣了愣,继而都搏掌称好。宛姨也不住赞道:“尚好!以糯米丸子做玉珠,有趣!”
宛姨极少夸我,她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了,忙摆摆手:“宛姨,我胡乱对的。”轮到小妹藤黄了,我这胡乱一对可把她给为难住了,只见她站起身不停的在亭子里来回走动,就像只不安的小黄鹂似的。眼看她都想了好一会都没接上,这酒是罚定了。藤黄苦着小脸:“宛姨,我真的喝不成这酒。”
宛姨也有些迟疑:“那.......”
“小妹,愿赌服输!”二姐坏笑着,“所以这酒是一定要喝的!”接着,她叫来侍从的丫鬟添置了三个酒觚,满满的分别斟上了和酒,就等着藤黄喝了。
二姐就是这爱作弄人的脾气,看着藤黄都快急哭了,我‘呼’地站起来走到她那边,白了二姐一眼:“这酒是一定要喝的,不过我替她喝!”说罢,我端起一个盛满酒的酒觚一饮而尽,还未等嘴里的辛辣味过去,我又拿起一觚酒仰头喝下去,那股酒辛味熏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我可不能作罢,要是不喝这第三杯,二姐必定会钻我的牛角尖。这方一想,我咬咬牙还是举起那第三觚酒,宛姨却忙阻拦道:“黛儿,喝不下去也就罢了,可别折腾到身子。”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一口气把斟得满满的酒喝了下去。三个酒觚见了底,我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肚子的胡椒,老姜似的,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辣得我头脑发热。姐姐们都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瘪瘪嘴:“姐姐们莫要这么惊诧,我的酒量可是不一般的好!”
我可没瞎说,每逢佳节乐事姐妹们聚在一起时,喝酒数我最厉害,一觚两樽不在话下。因为心上有顽疾,雨雪天宛姨常让我喝几觚热酒,她说酒可以御寒温心。于是,时来喝点酒也就成了习惯,酒量也就莫名的好起来。
“哦?六妹酒量很好么,我可没看出来。”二姐可真是不依不饶了,贼兮兮的瞄着我,“这才喝了区区三杯酒。”
听她这么说,我倔脾气便上来了,看到自己的酒觚里没了酒,就把青姐姐那一觚酒拿过来,连着落在酒里的那颗糯米丸子一起喝了下去。
“好酒量!”二姐坏笑着啧啧道,“六妹果真是好酒量。不过不知道这加了糯米丸子的酒是何滋味哪?”
见她又是坏笑又是啧啧的,我顿生懊悔,敢情她是吃准了我会上她的当,才会故意逼着藤黄喝酒,就是想要我帮着喝。这不,都喝了四杯了,才领悟到她的‘贼意’。不过我也不恼,看向她笑眯眯道:“滋味不大好。不过我倒可以帮小妹接上刚才那句。”
“怎么说?”青姐姐问道。
“和酒贪珠一并吞。”
我话音刚落,褐石便笑道:“珠落金樽酒香溢,和酒贪珠一并吞。六妹心思这般细腻,难怪那么多男人都倾慕妹妹呢。”
也不知她到底是褒是贬,看她笑得一脸妩媚的样子,我翻翻白眼没好气道:“我的心思到没有三姐你的细腻。”褐石一听我这话便也不说话了,却依然脸色不变。
青姐姐坐在一旁,帮我把垂下的几绺发丝揽到耳后,笑道:“三姐,她这哪是心思细腻,整日大大咧咧像个男人似的。”
听她提到男人,我又想到杨成柏,于是我便笑嘻嘻的看向她:“青姐姐......杨成柏大大咧咧么?”
“.......”青姐姐一时语塞,脸颊顿时飞红,她用手指戳戳我的脑袋,不许我提杨成柏。我可不依她,摇头晃脑道:“郎送脂粉来,姑娘脸绯绯。娇似红樱桃,轻俏啄一口.......”青姐姐又羞又恼,拿起一个糯米丸子塞到我嘴里,嗔怒道:“看你胡说!”
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我含着糯米丸子含糊不清道:“.......甜过樱桃红........香过燕脂粉........”
胭脂,褐石她们听了我说的俏皮话,都忍不住拿着香帕掩口笑了起来。藤黄的脸比青姐姐还红,她小声道:“六姐,这可是对面迎春楼那些姑娘唱的........”
宛姨显然也听到了,她脸上稍有愠色:“黛儿,你怎么成天就知道这些艳诗滥调,以前读的诗书礼经都忘了?罢了,明日抄.........”
“天色很晚了!”我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宛姨......,夜来风寒,你穿得单薄,可别凉坏了身子.......”
“.........”宛姨看了看亭外,月光冷冷,她好像把罚我抄书这事抛在脑后了,“现在已近人定时分,确是不早了。姑娘们都先行回屋罢。”说完,她转身,吩咐一直伺立在旁的秋兰:“秋兰,叫几个丫鬟把这里收拾下,还有,把无音阁布置好,明日便是初七了。得开场迎客了。”
见宛姨不罚我抄书了,我忙拉着青姐姐走出亭外。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若隐若现的树木枝丫。小路上的青石被月光笼罩着,泛着微光,我走上去,青姐姐在前面转头拉住我:“喝那么多酒,我拉着你,可别掉水里去了.......”
我笑嘻嘻道:“郎送脂粉来,姑娘脸绯绯.......”
青姐姐一听我又念这风流艳诗,便丢开我的手,兀自走向前去。
我也不理她,反正青姐姐也不会真生我的气,我摇摇晃晃的踩在被水气覆盖着的滑溜溜的青石上,继续:“娇似红樱桃,轻俏啄一口.......”
“甜过樱桃红.......”
“......香......香......”‘扑通’我还没念完,只觉得脚底像是抹了油,就这么滑到水里去了。
......别看白日里太阳那样火辣,一到晚上水里凉得慎人。
......青姐姐定会说这是报应,谁叫我念那诗来作弄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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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存(伯)』
冷月~,我来到爬~青苔的石井边~,俯~望~去,井里有一张绝美的脸……梦每每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我~~脑袋昏昏沉沉的醒来,一睁眼又是那大朵大朵的~~~的牡丹,只看得我脑袋更昏。于是我又闭~眼,想~~小绿,开~~音却带着一丝沙哑:“小绿……”!!!我捂住~,心想这是我的~音么,怎么这般……难听……“小~,来了。”小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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