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儿,你怎么跑来了?”宛姨坐在桌边喝着清茶,看着探头探脑的我悠悠道。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我默默的走过去。我总不能说,我是来看杨成柏送脂粉,青姐姐脸绯绯的。要是真这么说了,估计她不单叫我抄《礼记》了,她定会让我把七色所有的书都抄上一遍……
“黛儿,我交代你抄的书抄完了?”
“……”我暗暗心急,听着外面人声鼎沸,想必杨成柏必定来看青姐姐了。我可不想听宛姨的教训,于是我替她倒满茶,莞尔道:“宛姨。明日黛儿就把抄好的书送到东院去给你看。”
“嗯。”宛姨很是满意我的答复,“黛儿,我先回去了。待会儿你随三青她们一同回去。”
“还有。”她起身正欲走,又想起什么,提醒道:“那药你一定得乖乖喝下去。可别寻思着让小绿倒了去。”
“黛儿知道了,宛姨。”
我看向走远的宛姨,不犹拿起手绢揩了揩额头上的虚汗。小绿还真是实至名归的大嘴舌,我随便一句话她转眼就说与宛姨听了,她不是成心想让我挨宛姨的训么!
我正呆愣着发牢骚,突然听到外面人声热闹起来。我这才想起来的目的,连忙跑到里间小门那里,把门帘掀起来,偷偷往歌台上看去。
朱红的看棚上,一位女子正起舞翩跹,穿戴着月白宽袖紧口衫,纤纤十指执着两条绫纹彩巾。以鼓点为乐,鼓声锵锵时,成双长巾如手生双龙奔腾到天;鼓声间歇时,长巾又如林间小柳缠绵萦绕。
绰约身姿浮现在忽明忽暗的烛火间,细腰若水裙纱旋转,臂若无骨彩巾飞舞。
青姐姐果真就如仙女,我不由暗自赞叹道。
一曲舞未完,台底下就已经沸腾起来。无音阁是给平民百姓,小官小吏唱曲的地方,所以没有高台。有的人站着,有的人坐在高凳上,黑压压的人头的像是蚂蚁一样的攒动着。纵然人很多,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杨成柏,毕竟,光他那一身亮闪闪的银制盔甲就够吸引人眼的了……
他老爱穿盔甲,打仗时穿就算了,平日里也舍不得脱。我猜青姐姐定是嫌他那身盔甲过于张扬,才不愿与他好。
“各位公子,且请点曲。”待青姐姐跳完一曲,秋兰步态从容走到歌台前,手拿三彩钱箱温婉而道。
啧啧。简直就和宛姨一样,说话走路都是知书达理的模样,难怪宛姨总是让秋兰替她出来。自己却呆在里间从来不出去,我很是纳闷,宛姨又不是丑妇嫫母,容貌姿态都比对面青楼里那些鸨母们好上几十倍,为何不在外人面前露面呢……
人声嘈杂,不少人嚷嚷着,
“我出一百钱,再请三青姑娘跳一舞!”
“挨边去,一百钱都有脸皮在这嚷叫?我出倭国银币三百枚!”
“我出镠金十条!”
“……”眼瞧着那些纨绔子弟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的,我忍不住揉揉又开始发痛的脑袋,这些男人那,总不能一心一意对待家中娘子。老是好出来寻新鲜乐子,就好比一壶酒,他们也觉得自家酿是酸的,酒肆里的是甜的。
沸沸扬扬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出明珠一颗。”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清晰异常。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声音的主人,我也看过去,在杨成柏身边站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手拿一颗明珠,身材倾长,玉树临风,气宇轩扬。
细看模样,却又生得仪表堂堂,面若冠玉。啧啧,我不由感叹这可是我长了十六载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
且看那眼睛,目光炯炯……慢着,我发现他的目光好像一直……若有似无……朝躲在门帘后的我瞄来,诡异……
秋兰也听见了他说的话,便拿着三彩钱箱走到他面前,待取了明珠小心放入箱中,秋兰朝那男人行了小礼,道:“这位公子,如此慷慨是为买哪位姑娘一曲呢?”
那男人狭长的眼睛微眯,目光直直指向我,道:“那位姑娘。”
全场鸦雀无声,密密麻麻的目光又聚集看向我,而此时的我正**一颗脑袋在门帘外面。冷不防被这么多人盯着,我不禁一呆身形被定在远处。……敢情这男人就是方才在井边那个贼人,敢情他吃饱了撑着今天专程来寻我乐子的……
“这……”秋兰有些为难,“公子,黛青小姐昨日小感风寒,恐怕嗓子还唱不了曲……”她试探道:“要不,请三青为公子再舞一曲如何?”
那男人也不言语,依旧看着我,就好像我和他很熟似的。我没好气的掀开门帘,直径走到台中央,朝台下行了礼,再看向那个男人,莞尔一笑:“小女黛青谢过公子,但今日实在唱不了曲,就首作小诗答谢公子如何?”
他也笑:“再好不过。”
待会儿看你脸色变不变,好个死倭人,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我在心里咬牙切齿道。
在我暗自计量的时候,几个丫鬟已经把一张长脚方桌搬到了我面前,我铺好一张纸转头道:“笔墨。”
接过递来的笔,却瞥到原来是藤黄在我身后,“六姐,我替你磨墨。”
“嗯……”我正思量着怎样挫挫那男人的傲气,漫不经心道。突地看到藤黄研墨的小手有些发抖,我不禁笑道:“小妹,这般紧张做什么?”
藤黄涨红了脸:“那么多人看着……”
“这有何为难。”我揽住长袖,用笔尖蘸了下墨汁,边执笔朝纸上写着边低声向藤黄传授‘经验’。
“小妹,你把台下那些男人都想作是糯米丸子就成了,面对一碗糯米丸子有什么可怕的。”
“哦~”藤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不过,六姐,糯米丸子都一个样,可那些男人都生得不一样啊。”
笔尖的墨干了,我看了一眼那就像药一般稠黑的墨汁,不由皱起眉头,“榆木脑袋!胖男人就是加了糖陷的糯米丸子,瘦点的男人就是没加馅的!”
藤黄也皱起眉头仔细会晤我说的话。我落下最后一个字,瞅了一眼那个只差把眼珠子贴在我身上的臭男人忿忿道,“还有一只笑面虎。”
“啊?”藤黄一脸迷茫。
我放下笔,在装满水的铜盆里净了手,示意秋兰我写好了。秋兰便走过来,把字迹未干的薄纸扬起,上面如是写着,
“四月风,柳眉绿腰额间痣。卧花荫,醉酒几许眼朦胧。人声微,风吹舜华郎何处。”
底下的男人踮起脚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热闹起来:
“黛青姑娘果真名不虚传,才貌双全呐……”
“说得是,穿戴也如此风采,回头我也让我家娘子戴朵花,穿白绸裙套青色外衫。”
“一群俗人,依我看,柳眉,绿腰,额间痣一颗是在描绘一个绝色女子。如此生动形象,黛青姑娘,好笔墨!”
“这诗的风格甚是特别,黛青姑娘果真是独领风骚啊。”
我忍不住拿起手绢拭了下额头,这些男人......
我穿的哪里是什么白绸裙了,不就是一件寝衣么......
我哪里是在描绘一个绝色美人了,我分明是在写那些嫌弃自家娘子容颜枯落,喜新厌旧的薄情郎。
再说,这些男人每一个领悟到我这几个句子里的‘深意’........
谁说读诗只能竖向读的?这些男人太肤浅了.......
突闻几声浅笑,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却走上歌台来。我有些错愕的看着他,不知他又有何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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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存(季)』
他取过笔,自顾自的弯~在我的那几句诗~写着什么。看到藤黄呆在一旁,他抬头笑笑:“姑娘,请继续研墨。”好个~妄之徒!我倒~看看他能写出个什么名堂来。待他直起~,纸~赫然落着几行清劲疏朗的字迹,笔墨生花:“似去年,朱丹点痣在额间。黛色笔,菱花前坐画细眉。青梅落,柳黄发白是娘子。”台~的人纷纷~好,我~~~也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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