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昏沉沉的，勉强睁开眼，试着动了动，却感觉全身酸痛无力。放弃徒劳的挣扎，微微一笑，至少自己还活着。静静地躺在地面，感受阳光的温暖，感受大地的广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阳光有些刺眼了，方才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恍惚忆起那天竟鬼使神差地穿上了师傅给我改的这件长衫。还好，我的宝贝都在。望一眼四周，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很陌生的环境，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抬眼望去，远处浅浅的一抹绿线，大概是片密林。抬头望望头顶的太阳，有点毒，还是去林子走走吧。远远地，还没到呢，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要不是一路顺风，早该察觉到的。自嘲地一笑，还真是到哪都不太平。不过既然遇上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许能找到点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循着气味一路行去，不久在林子中间发现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视线一一扫过，皆是青衫冷面，一刀毙命。瞟一眼周围凌乱的打斗痕迹，以我对地球知识的了解和在中国乡村近一年的生活经历，看这着装和情形不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应该发生的事情。

这说明了什么？想起师傅曾经给我说起过的时空，文明什么的，那时候很小，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只大抵记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星球，每个星球都有许多不同的时空，每个时空都有各自不同亦或类似的文明发展轨迹。那么我现在遇到的情形是？想着想着，不禁笑了，不同的时空又怎么了？不管是真的亦或只是一时的幻觉甚至人为的假象，我现在还活着，可以自由自在地感受，自由自在地选择。即使前面的路是预设好的，我也可以有不同的走法。人算不如天算，也许自己最后能走出不同的结果呢？想到这里，心情不禁大好，扫眼地上半干的血迹，一滩滩地看上去也顺眼多了。不过我并不打算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得前面有潺潺的流水声，便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以我以往的经验来判断，通常顺着河流走会较快遇见民舍，也方便自己饮水取食。最主要的是，看着花木流水会让自己心情愉快很多。我想这可能是亲近自然的本能吧。

行得不久，一条小溪映入眼帘，水流清清，流得温柔，流得妩媚，流得人心也跟着澄净，跟着多情。顺着小溪一路走走停停，很是赏心悦目。待到后来，脚步不知不觉就快了，行走间轻盈如风。若不是重新被一股血腥味所打断，恐怕自己还沉浸在这美好的感觉里不愿出来。看来，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血腥太多。

蹲在草丛中，望着眼前的这堆物什，我一度怀疑自己的眼光。这还算是个人么？被血浸得黯红的青衫早已面目全非，一条条地切割着血肉模糊的身体。要不是我有异于常人的感知力，能感觉到他时隐时现，弱如风中蚕丝的生机，纵使华陀在世也该断言他不是血尽而亡就是毒发身亡了吧。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令我起了好奇之心，也许也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吧。我小心地翻过他的身子，见其脸色黯黑，沾着污血草屑，看不太清真面目，所幸脸上倒没伤着。看其情形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得不说，如果真的有老天，这家伙一定是世上最无聊最变态的东西。

我掏出怀里的金丹，想了想，捏住他的下巴，把金丹放进他嘴里。金丹如活物般一入嘴便顺着喉咙一路下滑，去了它该去的地方。我不知道救人一命，是否胜造七级浮屠，也不知道自己炼制的这枚金丹是否能发挥它应有的效果，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不过他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坚持到现在，只要有一丝的助力或者可能，他就不应该放弃才对。所以从这点来说，他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起身在周围转了一大圈后回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弄进我探察到的洞穴中，洞中一方早已被我铺上了较为柔软的枝叶，以方便他躺卧，并隔绝晚上的地气。在他旁边起了火后，我来到先前遇见的树林，从那些尸体上拔下几套干净点的衣服，搜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后，又沿途采了一些草药才回去。然后又是一番忙碌，猎了些野味，收拾干净了，填上江果芝草，用香叶裹好，捡了些枯枝重新回到山洞。

把挑来的衣衫**，仔细给他清理了伤口，把采来的草药捣碎，挑出怀里的丹药混合了敷上，又一层层地给他包扎好后才松了口气。顺手把其他的衣服给他盖上，我来到火堆旁，已感觉身体有些发软。看来累了一天，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我扯扯嘴角，这是何苦来着？望望裹得像个木乃伊，躺着一动不动的少年，感觉他的生命气息平和些了，才略微安慰些。打起精神，在火堆旁挖个**，放进包好的野味，把洞填平了，把火引上去，才靠在火堆边休息。不想渐渐放松下来的自己竟慢慢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望眼静静躺着的少年，气息依然平和，方起身出洞，来到溪边。洗把脸，理理头发，望着溪水中自己稚嫩的脸庞，幼小的身子，感觉有些好笑，有我这样的孩子么？抬头看看满天红霞，美则美矣，只是恐怕要变天了。拍拍手，起身，去附近转了几圈，回来时手里已多了好些药草和几节装了清水的竹筒。

算算时间，傍晚时分他就该醒了。我打量下旁边的柴堆，已经不多了。瞟眼洞内石头上隐隐的水渍，估计这场雨至少得下个三五天才会停止。于是起身，去附近弄了好些柴禾才回来。走到昨晚生火的地方，扒开早已熄灭的灰烬，挖出昨晚烤好的野味，用匕首弄碎了，拌上不同的丹药，分别装进几节盛水的竹筒，重新起了火，把竹筒高高地吊在火堆上慢慢地煮起来。

听着洞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渐渐转大转密，感受着洞内红红融融的火光渐渐变暖变亮，我的心渐渐空灵起来，斜斜地倚着柴堆开始了冥想。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已是黄昏时候。感觉到洞内有些动静，我睁开眼，很自然地望向洞内的少年，发现他已经醒了，刚才的声音应该是他弄出来的。我走过去，对上一双深沉如海的眸子。

“不用紧张，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我望着他微皱的眉头轻轻地道。

见他并没反应，只是以深邃的目光望着我，眼神里透着淡淡的疑惑，我解释道：“如果恢复得快，七天左右你应该就能试着下地走动了。”

还是没反应，目光幽深，神色依旧困惑。

到底是哪儿不对呢？

“如果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就眨两下眼睛。”知道他暂时可能说不出话来，我试探道。

没反应。

“如果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就眨两下眼睛。”这次我用了英语。

没反应。

接着，俄语，韩语，阿拉伯语……

一连换了十多种地球比较通行的语言后，还是——没反应！

该不会超出地球语言范围吧？这下该换我皱眉了。

“如果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就眨两下眼睛。”这一次我直觉地用上了常德方言。很自然地，我又想起了杨柳，想起了黎明、江研、齐亮，本以为过去了，没想心口还是隐隐地痛起来。

他的眼睛眨了两下，眼神温和如平静的湖水，我的心跟着平缓起来。

“有我在，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望着他苍白的脸色，我难得地承诺道。

“这里是一个简单的山洞，我在洞外布了行天幻阵，出去容易进来难。所以，在你康复之前，只要不出这个山洞，你还是很安全的。”想起之前林子里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料想跟这少年有关。不过不管他是谁，曾经做过什么，既然救了他，也算是缘份了，在他身体完全恢复之前，只要他还在这个山洞里，我自然会护他周全。倘若出去了，各走各路，以后能不能相见尚不得而知，其他的自然没那么多考量了。

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我第一次发现，他长得居然很好看，只是气势太过阴沉了些。在他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我还是轻易地感觉到了，除了我过人的感知力外，应该和他所处环境，所练武功甚至经历太多杀戮有关。这样的人，注定了生命旅程的不一般。

竹筒里的汤咕噜咕噜地响着，空气中缭缭地飘散着诱人的香气。这香气中有我所熟悉的木绒花味道，说明汤药已经熬好了，是时候取下来了。

“汤熬好了，我去端点来，待会你多喝点，对你身体恢复很有好处。”我收回心神，微微一笑，转身来到火堆旁，取下所有竹筒，竹筒里的汤已只剩五分之一左右。我把汤倒到一起，本想发出冰寒之气快速降温，想了想，还是拿起一节小竹枝轻轻地搅拌起来。一来，让它慢慢地降温，味道和药效会好些；二来，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多显露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待到温度合适了，我来到少年身旁，就着小竹管，一点一点地喂给他喝。他倒也配合，我慢慢地喂，他慢慢地喝；我喂一点，他喝一点。无端地想起了师傅，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想必他也是这么喂我的吧。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好不好？是否知道我目前的处境？又会不会担心？

等到回过神来，竹筒里的汤已喂完。

“没……想……到，你……这么……小……竟然……救了我！”他幽深的眸子对准我，费力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想不到自己会救你。你还是少说话，多休息，这样才好得快些。”我微扬起嘴角，温和地说道。

他定定地望着我，点点头，再不言语。

外面雨已停歇，我起身出洞，来到溪边。太阳早已下山，而月亮还隐在云层之后，因此外面光线很暗，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视力，自从第一次从地坛出来后，再黑暗的地方对我来说也没有了意义。由于刚下过雨，溪水好些地方已变得浑浊，我找了处清澈点的水域，把竹筒洗干净。想到他晚上可能会口渴，又再添了些水，放入药丸，回身进洞，在火堆上加了柴，把竹筒重新挂上。望望已经闭眼沉睡的少年，想必也没什么大碍了，我转身出洞，向那片林子走去，如果所料不差，今晚应该有所发现才是。

来到树林，我挑了棵视野开阔的大树，隐在树上，静静地冥想，静静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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