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贾旭要去体校报到的前一天，贾光联特地领着儿子去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双足球鞋。这可不容易啊，买一双鞋所花的钱几乎是贾光联这辈子在买衣袜鞋帽方面没有出手过的。说来真有点难为情，在买了这双鞋后，他让儿子一个人乘公汽回家，自己则是走了三站路回家的。尽管如此，贾光联心里还是别提有多高兴了，看着儿子脚上穿的那双新鞋，真好象穿在他自己的脚上一样，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地抬抬脚，做出个踢球的动作来。

贾旭可完全是有其父亲相传的衣钵。更重要的是贾旭赶上了一个潮流、一个时代。且不说他成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足球队员，就是那些与足球豪无瓜葛的人们，也渐渐的被足球吸引过去了，这一帮人群在不断地澎化和扩张。改革开放的大窗口让中国与世界相融合，也让中国足球与世界足球相融合，天下第一运动无不也即将成为中国的第一运动。贾旭无疑是个幸运儿，也算得上成为了一个弄潮儿。作为有未尽自己事业的贾光联，能亲眼看到中国徐徐拉起的足球大幕，能亲手将儿子送到绿茵场上，仿佛青春又回来了，令他倍感年轻了许多，精气神十足。

由此，贾光联当起了儿子的家庭教练。因为是启蒙阶段，所以他认为一时还能胜任，并且还能让自己当年的遗憾得到补偿，让此生的足球梦想聊以成真。

在贾光联的眼里，儿子的确具有他当年的影子。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对足球的灵性，都让他感到了有一种希望存在，一种并不太遥远的即将实现的希望：这种希望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还是对贾光联的慰抚。

如果贾旭具备上述的两个先天条件，但他本人却对足球不感兴趣，或者根本不愿吃苦，那么这希望还存在吗？远的不说，就是他的另一个儿子，贾旭的哥哥贾晗，他早就尝试过——那时贾晗七八岁光景，开始把足球给他玩时，倒还真的像模像样，并有一股子热情劲儿。父亲问他想不想踢下去，他的回答也很干脆，就一个字：踢。贾光联在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心里还高兴过好长一阵子哩。他不仅自己教，每个周末还带他去体校见识见识。再后来，贾光联找到当年和他一起踢过球的同伴，如今已是体育界小有名气的人物郑亚涛，希望他把贾晗给带一带。对于这样的小要求，郑亚涛欣然答应。一周之后，郑亚涛告诉贾光联说：这孩子还不错，有培养的价值和前途。然而一月之后，情况就大变了，贾晗根本吃不得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但足球不见长，就连文化成绩也不如从前，最后发展到逃学逃课。足球之梦就此再次破灭。后来，就连贾旭一天天的长大，他也没那个兴趣了，就像曾经熊熊燃烧过的一堆大火，柴火烧完了，烟已灭只差灰还没飞尽而已。

贾光联再没有在小儿子身上动过心思，他害怕一旦触到那个痛处，却又无法收拾。

有时候，一个人的某些思想和行为是无法解释得清楚的，不要说旁人，就连自己也猜不透。贾光联就是如此，他一方面不愿也不敢在触及足球，生怕心灵上的创伤又被刺着了，生怕那个疼痛又会袭得他无以承受，但在另一方面，当他得到贾旭要被送进足球学校的时候，他又是那样的高兴和激动，甚而还落下了平生的第一次泪水。这该怎么去分析呢？事实上没有这个必要，而必要的就是承认和面对。

就这样，贾光联差不多把自己所以的空余时间都用到了对儿子的足球培养上。父子两人，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学兼参加足球队的训练，但没有一个喊累，相反，他们总是很快乐，似乎视足球为生命中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了。

贾旭既钟情于足球，又有很不寻常的长进。三年下来，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足球少年了，而且就像他当年的父亲一样，在队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球队的主力和核心，成为了教练们心中叫得响的好苗子，成为了体校着力培养的重点对象。贾旭也仿佛看到了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为了儿子能持之以恒，能勇敢地面对将来可能会出现的困难和挫折，贾光联把自己的足球经历在不同时候适时地讲给儿子听，希望他无论如何要圆他的这个梦，并为中国足球作出点贡献，告诉世界：我们中国人不仅只会玩那个小小的乒乓球，在体育方面，我们是全面的，是无所不可为世界前列的。

如果世上的一切事情都能像太阳早晨从东方升起，傍晚从西方落下，那样自然就好了，最起码，贾旭的足球生涯是能够如愿以偿地走下去的。可偏偏命运在捉弄人，捉弄贾光联和钾这一对父子俩，而且，近乎相同的一幕重新上演。所不同的是：一个是人祸，一个是天灾。

贾光联当年的足球梦斩断于人为因素，如今贾旭的足球梦却毁灭于冥冥天意。

如果这天意早几年出现（设定它非出现不可），也许还不至于让贾旭承受双重的打击，忍受双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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