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时候电厂放假，袁克林和金梅芳相约一同回老家。在县城转车之前，袁克林叫上金梅芳到一家小饭馆一块吃中饭。还在车上的时候，袁克林就想好了，今天可以叫她一起吃餐饭，问问她这件事。

袁克林端起盛满啤酒的酒杯，跟金梅芳碰了一下：“来，干一杯。”

“好，干。”金梅芳一口干了。

“爽快，来，满上。”

袁克林夹了二筷菜，又举起酒杯，突然停在了半空，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

“问你件事……”

“什么事？”金梅芳把端起的酒杯放回桌上。

“你有男朋友吗？”袁克林看着她，认真地问。

“哧——”金梅芳看着袁克林那认真劲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会是向我求爱吧，你还没结婚呢，就喜新厌旧了？”

“呵呵，不，不是，不是我。”

“那是谁？我倒想知道是哪个白马王子。”

然而说到这，袁克林却卡壳了。看着面前身材俏丽，性格开朗的金梅芳，袁克林像突然误吞了鱼胆，内心苦涩得愁肠百结，不觉犯起难来了。金梅芳，多俊的一个姑娘，身材高挑，个子不低于一米六五，一张清纯秀丽的木瓜脸，脸上恰到好处地搭配着一张嘴角微翘，唇线鲜明，笑起来妩媚四溢的百合嘴，朴质中带着点山区女孩的泼辣，一双柳叶般眼线细长眼珠黑亮的**眼，每一束眼光都洋溢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让她嫁给粟斌？一个个头才一米五的“槟榔”？一个结巴子？那真是天鹅配了癞蛤蟆，天地耻笑啊。我怎么还能去牵这个线？……

“怎么了，克林？今天说话婆婆妈妈的。”金梅芳那双透亮火辣的眼睛玩笑着问。

“这个，”袁克林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了口气，继续说，“这人还真是个王子。”

“嗬嗬，桃花山水电厂真有个白马王子？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是谁啊？”

“粟相因的公子。”

“是哪个，我怎么没见过？”

“他现在省城读职大，明年毕业。”

“哦——这人怎么样啊？”

“人挺不错的，老实本分。就是，个子矮了点。”

“多高？”

“好像不到一米六，具体多高，我也说不清楚。”袁克林脱口而出，却神来般不着痕迹地为槟榔注入了一笔水分，像菜市场里的注水牛肉，鲜红**，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做。

“那你还给我做什么介绍啊。”即便这样，金梅芳还是朝袁克林白了一眼。

“也不是，我只是想让你们认识认识，自由恋爱嘛，关键看你们相见时有没有触电的感觉。”袁克林为自己的行为苍白地解释着。

“回来上班，自然就认识了。”

“那是。哎，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

“怎么说呢，有个同学对我有好感，我也喜欢他，就是国庆来看我的那个，你见过的。但好事多磨，分隔二地，不知道能不能成。”

“既然这样，我看你还是先认识一下粟斌，也多个挑选范围。”袁克林一片好意似的劝着。

“以后再说吧，他现在也不在厂里。”停了停，金梅芳带着疑惑的眼神反问袁克林，“我猜想，这一定是他家人的意思吧？”

“嗯，是的。”袁克林坦率回答道，然后补充道，“不过，我觉得认识一下也无妨。”

金梅芳休完假返厂，一直想找个人详细了解一下粟斌这个人。可她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比袁克林更熟悉，说话更放心的人了，加上学校面临期末考试，工作忙，一直到放假都没有仔细打听过这件事。

春节过后，学校开学，金梅芳回到学校。一天下午，她正在办公室备课，袁克林走了进来，轻声告诉她，晚上烧了几个菜，请她吃新年饭。亲戚朋友春节期间互相请吃年饭，是当地的一个传统，金梅芳也没想那么多，就答应了下来。

下班后，金梅芳来到袁克林宿舍楼，见他正在楼道上的灶台边忙活，老远就嚷开了：“要不要我给你打下手啊，我的大厨师？”“不用了，你屋里坐吧，我一会就好了。”一边说着，袁克林一边跟着金梅芳进了房间。

一进门，金梅芳一扫眼发现，窗台边的二斗桌前背门坐着一个陌生的小伙。听见门响，小伙也转过身来，一双小眼睛探照灯似的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盯得金梅芳一阵紧张。等她镇静下来，仔细朝对面望过去，只见小方凳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头——因为几乎看不到他的身肢，既矮又小，要不是有一双眼睛在那骨碌碌地转溜，怎么看，都跟博物馆里的人头雕像没什么两样。金梅芳心想，这个几乎可以一手抓在手心的小黑人，不就像母亲挂在厨房梁上装着蔬菜种子的葫芦壳吗？心里立刻生起一股嫌恶。

随后进来的袁克林忙着介绍：“这是子弟学校新来的金梅芳老师，这是粟斌。你们先聊聊吧，我一会就好了。”

金梅芳心里“咯噔”一下，他就是袁克林所说的白马王子粟斌？那也太滑稽了吧，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要是他成了白马王子，那世界上就不会有丑小鸭了。让我嫁给他？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个死克林，什么事不可以做啊，竟然做这种事，真是没事找事！

金梅芳犹豫了一下，想退出去，又觉得不妥，正在犹豫之间，粟斌主动招呼起来：“金老师，你好，这边坐吧。”她才反应过来，觉得刚才自己太没出息了，便回了一句：“你好。你坐吧，我随便走走。”随即退了出去。

在楼道上，金梅芳压低嗓音责怪袁克林：“怎么搞的，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就把他叫来了，啊？我要走！”

“梅芳，不是说好了，先认识一下吗？”

“那也不能这么个认识法呀，总得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吧？不行，你这样做，我很生气。”

“人都来了，你叫我怎么收场？你就给个面子吧，怪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道歉，总行了吧。”

考虑到在这里说话不便，金梅芳犹豫了一会，还是留了下来。

面是见完了，但袁克林知道，金梅芳十二分不满意。出于礼貌，餐桌上她没太多表露而已，那不冷不热，却是明眼人一目了然的。“槟榔”这小子，从金梅芳进门那一刻起，就面露喜色，虽然胆怯，不敢正面多看一眼金梅芳，但金梅芳高挑的身材，清秀的面容，大方的谈吐，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深感这就是他日思梦想的白雪公主。不过，粟斌显然也感受到了，金梅芳对他的不咸不淡，照理，心里不会对她抱太大的希望。袁克林舒了口气，心里想着，我总算了却了万春娥的一桩心愿，以后的事我就不用管了。

粟斌回到家，无精打采地倒在沙发里看电视。万春娥在对面看见了，从沙发上略略欠身问道：

“怎么？她对你很冷淡？”

“人家这……么好条件，会同意吗？你也是。”

“你怎么就这么不自信呢，没出息。你的条件差哪了？”

“我有自……知之明。”

“还自知之明呢，有自知之明就自己找去，厂里女青年多的是，觉得哪个跟你般配，找个回来给我看看。”见儿子不再说话了，万春娥继续说下去，“今天这次见面，我要的是一个效果。其他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安排好的。你回校后，记得一二个星期给她写一封信，也不要说处对象的事，不管她回不回，你都要写下去，明白吗？”

粟斌不解地看着母亲，半天不说话。

“我要的就是一个效果，效果！要是你还不明白，就白读那么多年书了。”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万春娥这才慵懒地将上身靠回背垫，仰脸躺着，呓语般自言自语着：“我都留意好几年了，厂里这么多女青工，不是你不适合她，就是她不适合你，我一个也没看上，就学校新来的金梅芳我一见就上了心。她文化高，长相好，虽然出身农村，这不要紧。男矮矮一个，女矮矮一窝啊。你看你这身体，要是再找个小不点，咱们粟家的子孙以后怎么在社会上安身啊。我一定要设法促成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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