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冬，河南某地。

站在集市上，刘昆愁眉苦脸。他面前摆着几袋大米。那是他昨天和母亲一道从三十多里外的另外一个镇用自行车驮回来的。刘昆现在和母亲一起贩卖大米。每到背集的时侯，他和母亲一起去买大米。早晨五点多就起床，顾不上洗脸、刷牙，胡乱吃几口饭，然后就匆匆上路了。寒冬的早上，寒气逼人。凛冽的寒风吹到脸上象刀割一样。即便是戴了手套，手也被冻的生疼。刘昆和母亲要顶着寒风骑行二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另外一个镇的集贸市场。在那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买了大米后再骑着负重二百斤的自行车往回赶。因为粮食是由国家统购统销，禁止私人贩卖，所以路上经常有稽查人员设卡堵截，让他们抓住就会被罚款。粮食驮回来后，第二天才能驮到集市上去卖。如此辛苦，扣除罚款，每天才赚几块钱。他不想再干下去了。可是，不干又能干什么呢？

刘昆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上小学和初中时，成绩都非常优异。然而由于他们家早年因宅基地问题和队长家发生过冲突，很多人纷纷疏远了他们，使他们家在村子里陷于孤立。而父亲又脾气暴躁，对刘昆过于严厉，教育方式不当，动辄斥骂。再加上父母经常吵架，家庭不和睦——这一切使刘昆形成了一种特别孤僻、内向的性格。他害怕与人交往，自卑心特别强，总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发展到最后，他患上了抑郁症，整天处于忧郁和焦虑之中，学习成绩自然是江河日下。由于长期饱受抑郁症的折磨，刘昆高中毕业时，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父亲让他复读，他坚决不去。虽然他明白，对于很多农村孩子来说，考上大学是他们最好的出路，然而他知道，以自己的精神状态，再复读下去也没有希望。

因为不愿意复读，父亲经常疾言厉色地斥骂他。为了躲避父亲，刘昆在一个亲戚的介绍下到湖北枣阳给一个承揽筑路工程的老板干活。每天十多个小时的重体力劳动让刚走出校门的刘昆感到非常吃不消。但他咬着牙坚持下去了。可是如此辛苦，每天不过才十块钱。就这点工资，老板还要拖欠着。刘昆是要了好几次才拿到的。随后，刘昆又去村子附近的采沙场装沙子。由于装沙子的人太多，每人每天才挣二块钱。当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常山哭了。第二天，他没再去了。

时至中午，集市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天气太冷，赶集的人都早早地回去了。还有半袋大米没有卖出去。

“妈，咱们回去吧。”常山对母亲说道。

“好，我去买包盐。”

过了一会儿，母亲眼睛里噙着泪回来了。

“咋了？”常山急切地问道。

母亲一边把手里攥着的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刘昆，一边说道：“今天卖米收的这张一百的钱，人家说是假的。”

刘昆一听，如遭五雷轰顶，一下子呆住了，大脑瞬间**。清醒过来以后，他把钱拿在手中反反复复地看、摸，又举起来看水印和金线。他希望是别人弄错了，把真钱看成是假钱。可是，他还是失望了。这张钞票虽然仿真度非常高，但如果仔细鉴别，还是能够看出是假币。

“一定是你上午去解手的时侯我收的。要是你当时在场，我肯定不会收假钱的。”说完，母亲号啕大哭起来。

刘昆安慰母亲别哭，可是自己却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收一张百元假币，等于好多天都白干了。

吃过午饭，队里的会计手里拿着笔记本进来了。刘昆最讨厌看到他。他一来，准是来要钱的。这些年，村提留，乡统筹，再加上各种集资、摊派，没完没了，让人不堪重负。

“老刘，乡里建二初中，每人要交五十元的建校费。”会计冲爸爸说道。

“五十元？”刘昆和爸爸、妈妈几乎异口同声地失声惊叫。

“上个月不是收过一次建校费吗？”

“那是村办小学的，这回是乡里建二初中的。”

虽然不情愿，但最后爸爸还是把钱交了。

“看到了吧，在农村生存是多么艰难。让你读书你不读。不听老人言，一辈子受艰难。唉，真是死狗扶不上墙，地黄瓜上不了高架子。”会计走后，爸爸开始对刘昆大声训斥。这已经成了他每天的一项例行活动。

刘昆知道自己学业上的失败令父亲非常失望。他理解爸爸的心情。可是，父亲的斥骂和嘲讽也令刘昆的心情更加抑郁。很多时侯，他忍无可忍，跟父亲顶嘴。最后，父子二人唇枪舌战，家里硝烟弥漫。

晚上躺在**，刘昆思绪万千。他感觉呆在农村已经没有什么出路。农村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绝望，使他郁郁寡欢。他决定到广东打工。村里有些在广东打工的，回来的时侯穿的都挺时髦。听他们说，在广东每月能挣七、八百块，甚至一千多。住的是楼房，房间里有风扇，每天都可以洗澡。吃的是三菜一汤。不上班的时侯，可以去溜冰、看电影。这一切，足以对刘昆产生相当大的吸引力。他想起自己的一个表叔，两口子都在珠海打工。“快到春节了，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到时侯，我一定要跟他们去珠海。”心里这样想着，刘昆不禁兴奋起来。

进入腊月，在珠海打工的表叔、表婶终于回来了。刘昆去看望他们。他们答应春节之后带刘昆去珠海打工，但要刘昆准备好身份证、劳务证、末婚证、健康证以及边防证。身份证，刘昆早已办好。其它的证件，刘昆花了一百多元钱，总算在春节之前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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