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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有病》

第1章第一章:关于命运的叙事(1)

作者:郭小巫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从市委回来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县委宣传部长苏彩英亲自派车下村里来接我了,这是市委宣传部长张垂元最终给我的准确答复。

那天,我恍惚在一种漆黑的梦境之中,虚幻得似乎失去了苏醒的意识,直到天蒙蒙放亮,我才被自家那头让母亲“伺候”了大半年的生猪,吵了醒来。生猪是我家唯一的牲畜,原本打算过年的时候杀的,但在这个全村只有我家才有的比过年还要“喜庆”的日子,无疑生猪最终被执行“死刑”的期限,大大提前。这是我母亲和继父的共同决定。

等我从**起来的那个时候,母亲正高兴地大把大把往灶堂里添树枝,火焰拖着尾巴往上燃起,将灶屋的墙壁映得通红。锅里的水“噗哧噗哧”地作响,水蒸气沿着锅子徐徐往上升腾,弥漫到楼顶上,形成一幕真实而虚实的雾,那是一种沸腾的预示。继父也早先起来了,他迫不及待的透过灶屋的窗口,等待着灶上那口生锈的锅子冒出热气来。

水终于开了,继父绕到猪圈外,趁生猪不注意,迅速地用早已准备好的铁钩牢牢地钩住生猪的下巴,然后使劲往早已摆好的木板凳前移动。那个前来帮父亲打下手的算命先生刘幻圣乐意的站到生猪的臀部,用双手卖力的拖住猪腿,比起帮人算命看八字,显得就有些生搬硬套。以往,每天一大早,母亲就吆喝着叫我醒来赶早去镇上卖肉,惟独今天,母亲见我起床,一改昔日的吆喝,只听到她关心地对着我说:“运伢仔,怎么就起来了,今天来了帮忙的,你就多睡儿吧”。我伸着懒腰,正想回母亲的话,就听见庭院里传来继父那句念诵了几十年,且始终振振有词带沙哑的音调:猪呀猪呀你别怪,生成就是一碗菜,**毛衣穿布衣,一顶清冠头上戴。念完,那把在继父手上拎了几十年的屠刀,刹那间顺着继父职业的手势,缓缓从生猪前腿与颈部之间的位置,迅速地扎了进去,瞬间,鲜血流水般顺着刀刃涌了出来。母亲见状,箭步从灶屋里跑了出来,顺势将一只盛有适量盐水的木盆置于木板凳的左下方。随着生猪的痛苦挣扎,猪血断断续续喷进木盆里。在继父从生猪身上抽出屠刀的那一刻,我已经挽袖意识的走到生猪的臀部,一手死死抓住生猪的尾巴,一手**按住生猪的臀部,在生猪悲凄的尖叫声和痛苦的挣扎中,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身躯在跟随生猪不停抖动。生猪由本能的“抵抗”,到垂死挣扎,最后到哀声死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原本活生生的一头牲畜,在继父的屠刀下,短暂的演绎一个死亡的过程。而从继父的侧面,我发现他那张先天缺乏表情的脸庞,第一次波动出猪血般的笑容,笑容的表面是一层薄薄的油腻。

曾经,我和母亲全靠继父这种油腻的“操劳”,度过往日那段艰难困苦的生活。站在旁边的母亲被溅满一身猪血,**上像贴了许许多多褚红的补丁,脸上自然也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灿烂。我知道那都是因为我为家里带来了“喜庆”。然而,望着不再动弹的生猪,我禁不住屏住呼吸,思想的深处顿然涌动出一些隐隐约约的阵痛。

那刻,在难受的思索之中,我恍然记起数年前继父第一次教我杀猪时的情景:那次,当我害怕的从继父手中拎过那把冰凉的屠刀,站到生猪的跟前,胆怯的迟迟不敢下手时,身旁的继父深吸一口旱烟,一贯面无表情的对我说:“为了生活,你必须学会下手”。那刻,我越加迟疑了,却不再是因为纯粹的害怕,倒是因为继父的这句话,令我转而变得麻木和踌躇。继父说得对,为了生活我必须学会“下手”,可是,一个人捏着仅仅为了生活的把柄,就必定对整个世界对整个生存环境施以残酷的手段么?但在犹豫和反思的过程中,我最终还是违心的“剥夺”了一头牲畜的性命,以至从那天开始,我沿着继父所谓的“生活需要”,开始了我杀猪卖肉的生路。

然而今天,当我的命运突然得到转变,就要结束这种杀猪卖肉的生路和最后一次残酷的“演绎”时,我开始对那个即将来临的“喜庆”的消息,越加“崇拜”和“信奉”了。

在继父麻利的忙乎中,生猪被开水烫得浑身白鼓,再搬上竹楼梯开了膛之后,村子东边的山头越加亮起来,晓雾和云霭之间已经淡淡的夹带着一些粉红的光芒,撒向整个村子。村民们就是在我家那头生猪哀叫的吵闹声中,迎来了又一个新的黎明。

此时,全村男女老少纷纷跑到我家的院门口,观看我们家的热闹。在我的记忆中,我家从来没有迎来过今天这么多的村民,母亲和继父因此感到无比的自豪和荣誉,对前来观看的村民总是以笑相对,那是一种骄傲的热情。自然,在村民们的眼光下,那头被宰的生猪,最多只是热闹的开场,而我成了他们今天真正关心的主角。我却虚伪的向他们展示着我的“虚荣”,每一刻,都无法平静自己良心的波动。

天整个亮了起来的时候,继父刘苍山请人用毛笔在红纸上写了一副对联:风雨中做事事在人为;阳光下做人仁者事成。然后亲手贴到神龛上。母亲把一盆鲜红的猪血端到神龛下,在我父亲刘一染的遗像前点燃了一些纸钱和香烛。我默默地站在一旁,仰望着父亲刘一染的遗像和继父亲手贴的对联,我感觉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静止,惟独土地在脚下开始震动,我的内心也在震动。

“来啦,来啦。”最先发现那辆黑色桑塔纳轿车的人,是早上帮继父打下手的算命先生刘幻圣。他在我家喝了几杯酒后,就一直搁着酒劲坐到我家门口不远处的田埂上,不停的抽旱烟打发时间,探视那条坑坑洼洼的村道上的动静。早在前一天,继父便向他透露了那个关于桑塔纳轿车的消息。

听到那个带醉意的声音,村民们像听到冲锋号似的一蜂窝挤到那条狭窄的村道上,用好奇的目光扫视前方黑色的目标。在那个声音传来的时候,母亲也赶紧放下手上准备炼油的肥肉,一边喊着我的“奶号”,一边兴奋的迎出家门,蹒跚的步子迈得像鲁迅写的那个“豆腐嫂”。而我正踌躇满志的蹬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行李,关注的不仅仅是那个声音,更多关注的是这个关于自己命运的改变。“运伢仔,运伢仔……”及到母亲重复着第三遍喊我的奶号,我才麻利的搁起木箱,站到窗前。透过窗口,我看见那辆被泥土“修饰”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在刘幻圣的指引下,沿着村道一晃一晃也像喝醉了似的向我家大院开来,数十名男女老少尾随其后,浩浩荡荡宛如赶着一只庞大的乌龟。那情景由远及近,在我的视觉里,时而变得清晰,时而变得模糊。

车停了,就停在我继父早就摆设好了的那个姿势旁。继父手拎一包特意托人从县城买回来的翻盖“白沙烟”,见右边的两扇车门先后打开,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便跛起脚走过去客气的连忙称呼“领导”。母亲也跟着热情的叫“领导”,并搬凳子端茶招呼她们坐下。那个女人笑容满面的点点头,跟我继父和母亲客气几句后,就问我母亲说小刘哪去了?我母亲来不及回答,就一个劲的喊:“运伢仔,快出来呐,领导都来了,你还忙碌什么呢?还不出来打招呼,你这伢仔真是的。”我一眼就认出从小车前门出来的那个穿着时髦的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女人叫苏彩英,是县委宣传部长。我们是前一天她叫我送档案时见过面的。听到母亲责备的叫喊,我兴奋而又紧张的走出房门,朝苏部长迎了过去。苏部长见我出来,满脸堆笑的抢先称呼了我一句“小刘”,并伸手要和我握手。我赶紧将手往衣服上擦擦,紧张的一边叫“苏部长好”,一边顺势伸手和她的手握在了一起。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一种无比的“荣耀”笼罩了全身,那不仅仅是纯粹的握手,我的地位我的虚荣我的“豪情壮志”,都是在这个握手的动作中完美地体现了出来。

差不多有五秒钟,苏部长才松开我的手,然后把她身后那个稍微有点胖的男人让到跟前,跟我介绍说是办公室的郎小鸣主任。我赶紧又顺势和郎主任的手相互迎合,尊敬的称呼了一句“郎主任好”,郎主任也礼貌的同我说了几句客套话,我越加傲然起来,这种傲然,是展示给村民们观看的。那刻,从村民们的眼光里,我找到了一生从未有过的“自豪感”。之后,我又在苏部长的介绍下,跟小车司机胡上跃握手打了个招呼。

母亲和继父将早已准备好的早餐热情的款待了苏部长一行。饭后我们大约又聊了半来个钟头,苏部长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起身说:“不早了,小刘,东西整理的怎么样了?准备出发吧。”我赶紧起身,回答说已经准备好了,就飞快跑回房间将已经整理好的行李搬了出来。司机胡上跃见状,赶紧打开小车的尾厢,“我来我来”热心的从我手中抢过一只木箱,往尾厢里整齐的放置。搬弄中我不禁在内心感激:胡上跃真是个好司机!

苏部长见我和司机胡上跃把行李搬上车,第一个走到小车旁,两只手分别被我母亲和继父握住,相互客气了好些阵子。我在旁边白了母亲跟继父一眼,示意他们不要乡巴佬似的牵着苏部长的手不放。母亲像意识到了这一点,自觉松开了苏部长的手,之后喜趔趔的跑进厨房。继父在松开苏部长的手后,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包翻盖“白沙烟”,转身向郎主任和司机胡上跃递了过去,并按顺序跟他们握手,我听见继父在和他们握手时说:“你们是领导,要多关心我家刘有运”。我听了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想不到继父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

就要出发了,胡上跃从驾驶室出来,将小车右边的两扇车门轻轻的打开,再回到那个只有他才能把握的座位,发动了马达。苏部长向在场观看的村民习惯的招了招手,蹲下身子移进了小车的前座。郎主任站在小车的右后门,客气的让我先坐,我推辞着说:“郎主任一路辛苦了,还是郎主任先坐。”他有些不好意思,就先坐了进去。我正准备弯腰进车,就听到邻居二狗的娘杨婶尖锐的骂喊:“你这个蹲厕所拉半天不见屎的,一大早吃了饭,背着书包不去学校,呆在这里看把戏,你看人家运伢仔,小车接去当官了,你还是个没出息的,看我今天不抽了你的筋。”顺着杨婶的声音,我已经弯下的腰杆子又忽然直了,回头看见杨婶高高的扬起一条竹棒棒朝人群奔来。此刻听到骂声的二狗蹑手蹑脚从人群里挤出,逃命似的往学校方向的小路赶去。幼稚十足的二狗不时回过头来看看他生气的娘,又看看那辆小车和我,慢慢远去。我犹豫了,我在感觉自己无比虚荣无上伟大的同时,良心的波动显得越来越明显,在杨婶和二狗眼中的那个显现出“地位”的我,顷刻变得微渺和虚伪起来。久久的,我没有了原来的那种坦然自若的“气概”,一直站在车门的位置,不知所措。

“苏部长,农家不像城里,没有什么新鲜东西,这是咱自家养的,顺便带上一块,猪臀部的肉,瘦而且松口”。直到母亲和继父拎着三块用红纸染红了的猪臀部位的猪肉,“打发”给苏部长一行时,我才恍惚的醒悟过来,然后又显得“自豪”的往车内钻了进去。我分明看见所有村民们的眼光里,放射出种种对我的“赞誉”,我却又顿然为母亲跟继父刚才拎肉时的动作及言语,感到一阵羞涩和惭愧。

车开动了,我按照苏部长她们的“程序”,轻轻将车窗的玻璃降低,让所有观看的村民能够“一目了然”的望着我坐在小车内的“光荣神态”。此起彼伏的荣耀感再次“刷新”我思想的高昂。顺着车轮的转动,我将头探出车窗,与快步追赶上来的村民们的眼光迎合在了一起,心里仿佛有一团火,燃烧我的内脏,我的血液也由此沸腾。追在人群最前面的是我母亲和继父,他们一边挥手,一边朝我喊:“伢仔呀,在家靠父母,到单位靠领导和同事,你可要听话,要争气啊!”我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然后又按照苏部长她们的“程序”,将车窗玻璃摇上。

车越开越快,越开越远。透过那块只有巴掌大的观后镜,我的视线被控制了起来,但我依然望见母亲和继父以及所有看热闹的村民缓缓放慢了速度,继而停了下来。他们久久的目送着这辆载着我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在车后渐渐地远去,及到消失在村道的尽头。我有些情不自禁的将玻璃又一次摇下,却不再是为了村民们给予我种种“赞誉”,我只想回望生我养我的故乡,回望那已经消失在身后的母亲和继父,每每,我的良心便随小车的颠覆,向新的生活新的环境一路波动开去。仿佛前方有一种陌生的诱惑和力量,在左右我的思想,在左右我良心的欲望。

行进中,先前那种值得我反省和深思的历程,又一幕幕呈现于我的脑际,是那样模糊而又是那样真切,必将触及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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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关于命运的叙事(2)』

二我~刘有运,这名字是我七岁念小学那年,父亲刘一染给我从村里一个~刘闹~的算命先生那里取的。父亲之所以~给我取个~信的名字,希望的是我能够一生好运,出人头地。但在过去的那些年,命运却一直困扰着我,我不由对那个“刘有运”的名字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怀疑,甚至开始埋怨起那个算命先生来。我还小的时候,我的生活和同龄人一样,过得平静而幸福。父亲刘一染是村里的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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