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林是村里以每月两百块钱的看守费承包给刘甲天看守的。刘甲天家里并不富裕,为了供刘波伦上大学,刘甲天不得不白天忙家里的活,晚上熬夜看守村里的果林。我抽完烟继续朝树上摘果子的时候,我没有了原来的安然,脑袋晕乎乎的发涨。我不知道我此时的举动,是延续父亲刘一染生前的那种坏人“行径”,还是生活的无奈被迫。但我依然清晰的认识到,此时的我干的是一件昧良心的事。我的思想还在那种混浊里变得有些模糊,偷还是不偷呢?我失去了思想的主张。要是我偷了村里的石榴,村里必定会扣除刘甲天一部分看守费,甚至被村里解雇,刘波伦的学业就会因为我的这种主动受到影响,凭着一个人的良心,我能偷么?而要是我不这样做,面对生活困境,我却难以找到平静的方式去延续自己的坦然,我不偷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可越是这样想或者去做,我就愈加不能坦然。我又坐了下来,卷了支烟,点在思想的困惑里慢慢燃烧,良心也像是被得到一种异样的熏陶。
夜色愈来愈静寂,愈来愈暗淡,我的思想依然不够清醒。我看着树上那一只只熟透的果实发愣的那会,一团黑雾突然在我眼前闪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我父亲刘一染的身影,我害怕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不仔细去看的时候,那黑影又变得存在和近切,附在我的眼前不走也不动。夜风吹来,我一阵寒颤。我无助的将蛇皮袋的口子张开,**套住自己整个脑袋,害怕的走出了果林。
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想过去偷人家的东西。每天夜晚躺在**,我害怕见到那些像洪水一样混浊的月光,把头整个蒙进被窝里,清醒或者迷惘的等待黎明的到来。
刘波伦就是在我处于这种等待中,带着他大学毕业被分配了工作的消息来我家的。父亲刘一染不知不觉已去世十几年了,我往日的那种曾在村民眼里是“英雄”的儿子的荣誉不复存在,而在刘波伦心里,他所意识到的是,他的命始终是我父亲刘一染救的,他一直以来对我和家人怀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之情。刘波伦来我家的那天,我正在堂屋里敲打着算盘,清理前几天的账目,打算将杀猪卖肉赚来的钱还给一个亲戚建房子。是我母亲最先发现了刘波伦,母亲喊我:“运伢仔,你快出来看,好像是刘波伦来了。”我惊喜的停下来,透过窗口往外看,我一眼就认出了刘波伦。趁刘波伦尚在路上的那会,我慌乱的走到母亲房间的柜子前,潦草的梳整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当我走出家门去接刘波伦的时候,我忽然被刘波伦后面跟着的那个女孩子愣住了,不知怎的,我一见到女孩子心里就特别的难受。我迟疑的想返身躲进屋里,却被刘波伦看见了,他老远就喊我的奶号,那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熟悉的是,刘波伦依然是刘波伦,陌生的是,我有些麻木的不像是原来的自己。
继父听到母亲的喊声,也兴奋的从**爬起,迎了出来:“波伢仔,你回来啦,分在哪里?”刘波伦喊了声苍山伯,回答我继父说:“县里”。继父很开心的笑了,笑的背后我发现继父的脸上隐匿着一种苦涩。刘波伦给我继父和母亲从城里带了补品,还特意给我买了块手表。刘波伦跟我继父和母亲说了一些话,之后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仔细的朝我看了又看,对我说出两个字:“变了。”我迟钝的站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感觉心里灌满了铅,正慢慢失重的往地表沉。刘波伦分别递给我和继父一根烟,把那个跟他一起来我家的女孩子叫到面前,向我和家人介绍说是她女朋友。母亲便热情的招呼刘波伦和她的女朋友坐下。继父随后进到屋里,从新躺到了**,再也没有说话了。我心里顿然生长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惭愧,力量集中到两棵手指之间,却衡量不出内心的凝重。我**着烟,所有的困惑在刹那间燃烧,胸口是一阵剧烈的灼痛。
刘波伦谈的那个女朋友叫陈一丹,是刘波伦上大学时的校友,尚在学校读大二。陈一丹的父亲陈度在县教育局当副局长,刘波伦大学毕业后,是陈一丹父亲陈度帮找的工作,分配到了县教育局办公室当秘书。那天,刘波伦和陈一丹在我家吃了中饭,走的时候刘波伦问我:“大运,我可以帮你什么的?”我从刘波伦身上要了根烟,抽了一大半,问:“你上大学的书能借给我么?”刘波伦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点了点头,回去了。可烟还在我手指间燃烧,高温一直从指尖传递到我的心脏,继续痛的时候,我就失去了痛的感觉。
自从刘波伦带他的女朋友陈一丹来过我家之后,我家就开始失去往日生活的气息,看上去一切都很静寂,静寂的深处却搅动着一股无声的力量。有个时候,继父在**躺累了,一个人走到大院的角落,一根接一根的卷旱烟,一抽就是半晌,说不上一句话。母亲烧着饭,想起某个事情,锅里的米不是被烧糊,就是忘记放水,干巴拉翘的,一天从早晨烧到天黑,还坐在灶边一动不动,也说不上一句话。我烦了,将碗朝地上一砸,继父和母亲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忙跑过来看:“崽啊,出什么事了?”我尽量装出笑来,说:“我以为你们这几天都变哑巴了,原来还能说话。”继父和母亲便笑也不像哭也不像的看着我,继而又是一阵静寂。我顿然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一个空洞,在无限膨胀。
几天后,刘波伦搬东西准备上县里上班去了。走的时候他扛了一捆书来我家。刘波伦对我说:“大运,上大学的书都在这里,我今天就上县里了,以后能帮的我会尽力帮。”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望着他从村里向县城方向的路,慢慢远去,我的思想也随之远去,及到消失在虚幻的尽头。
生活在岁月里被慢慢沉积,一旦从底层冒出来一股无可抵制的力量,一切就像悬浮的尘埃飘在空中不可能轻易的沉没。当刘波伦带着他的梦想走出农村,命运从此彻底改变,我感觉那种无形的困惑像石磨一样,又一次从我命运的空域碾过,我再也无法抗拒平静的压抑了,又开始把希望寄托到那种出人头地的幻觉之中,奢望自己命运的改变和思想的解脱。在因虚荣刻意的去寻找提升自己地位的机会的过程,我同时想到了那个依靠地位来实现改变村民们陈旧观念和老化思想的现状,以及报答继父和母亲的热切愿望。我打开书,无限沉寂的细胞,顿然在我脑海里跳跃起来。
时间在不停的转动,永远的转动。在我后来的生活里,刘波伦送我的那块手表,似乎失去了它原来的价值和作用,我只是在时钟的转动中,无时无刻耐心的等待着我的命运,会在某一天随时钟的转动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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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关于命运的叙事(7)』
五时间依然在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的从生活的间隙里溜走。我一边~乡里杀猪卖肉,一边自学大学课程,慢慢等待着。就在刘~伦参加工作将近半年后,我的命运出现了转机。有天,我在乡里卖肉,继父撑着棍子跑到我的摊前,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继父,问:“你吃~饭撑的,天老远的跑这里来~什么的?你的~还没复原呢!”继父~了~气,笑了,~:“别卖了回去,~伢仔从县里~来,找你有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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