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几天，那种很想听到冯阳声音的欲望战胜了一切犹疑，李芳终于忍不住一狠心拨通了他的电话。一个世纪以后,冯阳终于来通话了。

"……你好吗？冯阳。"她轻轻地问，同时感到自己的心暖暖的。冯阳兴奋的语气使她呼吸的章律有些混乱，或者，她忘记了呼吸。

"一般吧，每天像奴隶一样忙碌。你留在学校应该要好的多。"

"哪里还不是一样？关键要有好的心态，要看自己是不是愿意快乐。"

"--听说你结婚了？"

"是啊，女人总得把自己嫁出去。"

"过得还好？"

"还好。"

"那就好，我喜欢听到大家都幸福的消息。"

李芳笑了："那么你自己呢？"

"我是候鸟，还没找到一个能让我不再迁徙的小岛，也没有女人愿意随着我四处流浪，至少现在，我不是个适合结婚的人。"

"也许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就会甘心为她停留。"

冯阳沉默了，然后笑，她猜不出他确切的表情，只能极力地想象，想象冯阳的阳光的模样，明亮温暖，散发着青春的味道。

沉默了几秒，他说："李芳，我们没同过桌吧？"

"没有啊，怎么想起这个了？"

"……没啥，我本来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写诗害人啊，呵呵。"

冯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似乎很快就平静下来，问几句工作生活上的闲话，显得礼貌得体，弄得她的心也渐渐冷落下去。

冯阳说他已极少写诗，他说他生活在无奈的"散文"里面，东拉西扯，无须押韵。最后，他说他正惦着去海南，是受了一个在那边做文化产业的文友的邀请，恰巧他也正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他答应会告诉她他的新地址。

冯阳说到后来，声调有些悲壮。她说冯阳你一定会很有出息，很有出息。冯阳说是的，借你吉言，然后在空气里笑了，她听出他的笑很干净，而且应该是蓝色的，像藏北高原的天。

没想到电话一撂，冯阳就没了音讯。冯阳是候鸟，他迁徙到自己的温柔乡去了，留下广大寥落的季章，给她。

开始还有期待，慢慢地，似乎也忘却了这件事。冯阳是否去了海南，已经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他后来的确离开了那家公司，他没对那些人留下一句话。他或许不愿意联络她吧，他或许并不是很在意她的。李芳想起这些就有些落寞，偶尔会有耿耿于怀的感觉。

后来米粒儿加入了她和李彬的生活，相夫教女，人伦可心，在李彬出轨以前，李芳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幸福得天衣无缝。重要的是，她开始逐渐地接受了这种现实的生活，脚落在地上，总比悬在幻想里要塌实。生活的可爱处就在于可以叫一个人变得没心没肺，习惯了麻木了，不牵挂也不幻想了。

一封信，一个电话，这就是冯阳留给她的全部--或许还有除了热烈以外的所有季章。

有时候，她会问自己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的问题：谁是我的初恋？冯阳，还是李彬？

她真的不能回答，任何一种答案都会使她心有不甘。

当然，这已经不是她生活里的关键了。

吴爱爱打来电话，说国庆"黄金周"要去北京，约李芳母女同行。

"这次是有冤大头埋单的，是个书商，叫李强。"

"那我可不能去，无功受禄吃白相啊？"

"老土，去散散心啊，你要不好意思混场面，我请客总成了吧？OK，就这么定了！"吴爱爱飞车抢劫似的火速挂了机，弄得李芳愣愣地笑起来。

"米粒儿--过几天妈妈带你去北京！"李芳冲着客厅大喊，压过了电视里猫和老鼠**的叫闹声。

在女儿的欢呼声里，她才忽然想起该问问李彬国庆章是否回来，赶紧打了电话，李彬不在，是个嗓音水灵的女职员接的电话，说是高经理手下的业务员，她说国庆章没假，顺便嫂子长嫂子短地寒暄了几句，听得李芳心里舒坦。

放了电话，她恍惚着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似乎是对李彬的惦念，又似乎不全是，好象--好象她突然对他有些不放心起来了？

李芳心动了一下，马上让自己打消了这种念头。这种古怪的叫人不爽的念头，以前是从不会有的，自从李彬出了那档子花事儿，她的心眼儿也突然小了许多，动不动就乱猜疑，她知道这样挺没劲的。她是个理智的女人，疑神疑鬼婆婆妈妈的心理状态让她觉得自己很讨厌。

几天后，在去北京的卧铺车上，吴爱爱高调控诉着李彬，表情却是有几分得意，倒更像在庆幸李彬竟然没有放假。

李芳问："爱爱，那个书商李强是哪里人？"

"鬼才知道，虚拟世界嘛，谁那么认真？我又不是在找小白脸。"

一直嚼着葡萄干儿、趴在窗边看风景的米粒儿突然回头问："光年阿姨，什么叫小白脸啊？"

吴爱爱大笑，李芳看到旁边的人都在看她们，不觉尴尬了一下，不再理吴爱爱那个疯婆子。

求知欲很强的米粒儿还在探究："妈妈，什么叫小白脸儿？"

李芳无奈地笑道："小白脸就是你光年阿姨的天线宝宝、猫和老鼠，或者芭比娃娃啊，大人的东西，跟你没关系。"

"那我长大了，也能有小白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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