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一）

这一天，如烟去街上买自己的个人用品。走出商店，刚走到回家的路口，竟意外地碰见了若尘。

一个英武俊朗的身影，稳健有力的步伐，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两鬓隐隐若现的髯茨，令若尘看起来更成熟干练，但也有了些许的沧桑。

如烟远远地已经认出是若尘，她不禁有些慌乱。她想折转身避开若尘，但若尘已经看见她了，她已经来不及逃开。

若尘在见到如烟的那一刻，有一点点的诧异，但这种神情很快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欣喜。

“如烟，”

走近了，若尘叫住了她。

如烟红了脸，略略有些窘迫，羞涩地避开了若尘的眼睛。毕竟，在如烟的心里，若尘曾经那么地占据了她最纯真的心田。

“如烟，好久不见你了，你好吗？”

听着若尘关心的询问，如烟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她重新正视着若尘的眼睛，想看看他的眼里有多少真诚。这一对视，却如平静的水面扔进了一颗石子，打破了那久已尘封的平静。

若尘的眼里，分明就是关心，就是思念，分明就是热切，分明就是期待！

为什么？！如烟的心按捺不住地紧张起来，一阵**的抽搐攫住了她的心。从前那种爱慕、思念的感觉又慢慢地在她的心田里回升，“若尘，若尘，......”心头那曾经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此刻又回到了她的脑海。

“你好吗，如烟？”

如烟不言语。

此时，如烟的眼里已是泪光莹然。

若尘不禁心痛地闭了闭双眼，他已经从如烟的眼睛里读出了她心头的语言。他多么痛心，他知道是他对如烟造成了伤害，尽管那时他们从未曾明确地说过什么。但他知道，同窗数载，青春年少，如烟是多么地爱他、依恋他。而他，也是那么地喜欢她、怜惜她，虽然那时感觉是哥哥式的喜欢。

可是，他却不声不响地爱上了别的女孩子，不久后又结了婚。也许是那个女孩子的美貌让他动了心，也许是父母之命也难以违拗，也许是年轻气盛，不懂感情。总之，他在同学中间是最早成家的一个人。

刚结婚时，他对自己的婚姻是满意的。他以为娶到了一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还以为，她的贤良淑德也如她的容貌一样让他满意。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失落了。那种从满怀憧憬跌落到失望的深谷的极度反差，让他沮丧到了极点。在频频爆发的家庭战争中，他已疲惫不堪，体无完肤。他常常酗酒，以此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经。在一次次酒醒之后，他常常地想起了如烟。那清纯淡雅的脸，那羞羞怯怯的神情，那文静娴淑的气质，总在他的心头缭绕。“如烟，如烟，如烟.....”这个名字已经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回，叫了多少遍。

而此刻，如烟就在他的眼前，那恍如隔世的梦一般的感觉，让他觉得又回到了从前那同窗共读、并肩同行的日子。这久违了的感觉是多么亲切、多么舒畅、多么美好啊！

他满含笑意地看着如烟，还是那么羞涩，还是那么惹人爱怜！

少年心（二）

“我们去走走好吗？”

若尘觉得有太多的话要对如烟说，有太多的关心想对如烟倾诉。可如烟还是象从前一样，羞赫地一声不响。

若尘拉着如烟的手，也不管如烟乐不乐意，就往一条无人的小路上走。

若尘刚拉着如烟的手，如烟本能地就想挣脱，可是，若尘的手那么有力，那么温暖，那么实在。那久违了的心情和感觉那么浓郁地抓住了如烟的心！如烟放弃了徒劳的并不坚决的挣扎，任由若尘握着自己的小手，跟着他向小路走去。

顺着小路，他们来到了一处**坡。山坡上树木蓊郁，枝叶苍翠。山坡下是金黄的田野，沉甸甸的稻谷散发着浓浓的谷香。

在一片青草地上，他们坐了下来。

如烟此时挣脱了若尘的手，双手抱膝，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若尘的话题。她也想知道，他过得好吗？他是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幸福吗？

“若尘哥，”

如烟轻轻地叫道：

“你......好吗？”

“......”

面对如烟询问的眼睛，若尘却沉默了。他将视线移到了别处，移到了不知何处的地方。他不知怎样来告诉如烟，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日子。他已没有了从前的笑容和心境，有的只是对家庭的失望，生活的失意，生活的打击。

许久，若尘点燃了一根烟放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两口，那浓浓的烟雾就在他们身边缭绕，久久不散。

“如烟，我不知道，生活竟然会是这样。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除了残酷，还有什么呢？”

若尘接着又吸了一口烟，在烟雾中，他缓缓地说道：

“我曾经以为，爱情、事业、结婚、生子，是那么顺理成章而且自然而然的事情，大丈夫、美女人，相敬如宾，双宿双飞，是人间最痛快最浪漫最满足的事情，可是，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吸了口烟，若尘继续说道：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尽愁滋味！我的路就是一条一天过后再哭的路。也许你不懂，也许你不会明白，我好苦闷！我真的想找个人说说我心里的烦恼！可是渐渐地，我明白了，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停了停，若尘望着如烟认真倾听的神情，继续说道：

“也许现在我没有权利说后悔，后悔自己那么匆忙就结了婚，后悔自己什么都没懂就成了家。这一切都是命运吧，命运从来就不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去运行。”

“如烟，我现在才发现，从一个男生到一个男人，是多么艰苦的事情。世事多艰，人心险测，人活着真的好累！如烟，我没有可以信赖的朋友，我的烦恼只想告诉你，我不想告诉别人。在别人面前，我得武装自己，一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妈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虚伪！”

此时，若尘的神色有些激动，有些愤慨，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如烟，我只想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一只密码箱，什么都明白，却什么也不说的密码箱，把所有的一切都锁起来。你不会嘲笑我，你不会看低我，因为，一直，你就是我的小妹妹，真的，我最信任的小妹妹！你不知道，她是多么**的一个人，泼辣、蛮横、浅薄、无礼......有一天我休息，我帮我妈锄了一天地，忘了家里泡着的衣服没洗，她那天跟她的表姐进城去了，回来后就跟我闹，说什么不顾家的男人，家懒外勤，那天我很累，她不停地数落甚至言辞侮辱，我气急了，给了她一个耳光，这下可不得了，她提着菜刀要跟我拼命......”

若尘一股脑地说着家里的事情，他好想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心都一口气倾吐给如烟，他不是想要如烟的同情，他只是太苦闷、太压抑，他好不容易才在如烟跟前这样痛快地诉说一回。而除了如烟，他也真的没有人可以这样敞开心扉地诉说自己的苦恼。因为，在别人眼里，他春风得意，名重一时。他和他的妻子郎才女貌，他又在政府谋了个一官半职，又能书善画，远近闻名。所以，他要保全自己的公众形象和名声。

若尘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说啊说啊，如烟专心无二地听。不知不觉，天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给山坡和大地披上了一件镂金的纱衣。

少年心（三）

如烟沉浸在若尘的倾诉里，随着他的情绪焦虑着、激动着、难受着。

原来他是这样地不快乐！这样的辛苦着！为什么，那个在如烟的想象中是那么美丽贤惠的一个女人，竟然有着这样不可一世的为人和性格？

如烟的心里思潮起伏，他不知该怎样来安慰若尘，他只希望他今后会好起来，日子久了，她和他一定会有所改变的。

“若尘哥......别难受了，也许，慢慢地就好了。别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吧。”

“是啊，也许，这些只是我自己的事情。看看我都对你说了些什么？我......嗨，如烟，别介意，别笑话我啊。”

如烟给了若尘一个毫不介意的微笑。

其实，如烟的心里，隐隐的疼痛如细细的小刀在轻刻，丝丝地渗着鲜血。她爱若尘，此时又生出丝丝莫名的恨意，一种纠缠不清的情绪盘桓在如烟心头。

面对着若尘，如烟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若尘，从来就没有放下过若尘。要不然，为什么会这样心痛？为什么会恨他？为什么又要为若尘感到难过？在若尘结婚后相互隔绝的时间里，如烟不过是把若尘藏起来了而已！藏在自己心里最深最深最隐秘的地方，不让他跳出来而已！

今天若尘的出现，若尘的倾诉，无疑是把如烟封闭的角落无情地开启！

但是如烟明白，她和他已经不再是同学少年的时代了。他有了自己的家庭，而她，已没有爱他的权利了。

“还记得我们的F老师吗？那年他生病住院的时候，我去看他，他向我问起你。”

若尘望着落日的余晖，脸上是回忆的愉快的神情。长期以来压抑在心头的苦闷，一下子向如烟倾诉了出来，他感到无比的轻松，心情也好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和如烟一同上高中时的生活，想起了F老师。

“当然记得啦，那时他可有趣了。只是遗憾的是，他去世时我没能去瞻仰他的遗容，也没能和他作最后的告别。”

“他在病**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你吧。他连毕业时给你的留言他都记得很清楚，还问你当时的情况呢。”

“你怎么给他说的呢？”

“我说你嫁人了，找了个大款。”

若尘调皮地说。

“你好烦哦！怎么这样贬低我呢？我有那么财迷吗？再说，大款在哪里呢？我都快嫁不出去了，还大款呢。”

若尘收起调皮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我哪敢贬低你嘛！其实，我是告诉他，你在搞社会政治工作，很能干，还在搞写作。当时F老师很高兴，他说你在写作方面应该有发展前途的。”

“呵呵，这还差不多。哎，知道高三那年F老师问我什么吗？”

“问你什么了？”

“他那天把我叫到他的小院子里，很神秘地问我：我们班上有男同学给你写信吗？如果有的话，就拿来交给老师啊，要知道，高三是关键时期，不要耽误学习了。”

“那你......？”

“我很坦白啊，我就说有，是你给我写的，我说我烧掉了。”

“哈哈，难怪，后来F老师把我叫去‘教育’了一番呢。说人家还小，什么都不懂，你们都要把心用在学习上，既使有好感，也等到毕业后再说嘛。我就猜想着，他怎么会知道呢？原来你当了‘蒲志高’！”

“你知道的，我这人真不会撒谎，F老师连着追问几下，我的表情就暴露了呀！但是那并没有什么呀，我们信上也只是说学习上的事嘛。”

“是啊，想来就像是昨天的事一样！那时真好！你现在还和当初一样，可是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要是人不长大多好啊！”

太阳已经下山，隐没在远方黛青色的苍山下，天地间暮色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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