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潮水般涌至,哥哥被他们围在中间。他白色的衣袂随着挥剑时身形的变动猎猎作响,带起幽幽的丁香的味道,啸剑发出一声一声的清啸。我赶紧站起身来,施轻功自黑衣人头顶跃过,停在哥哥身边,和他一起奋力厮杀。黑衣人不断地涌来,我明显感到哥哥的呼吸急促起来,我也开始感到力不从心。雪花不断融化我的幻邪剑上,它在雪光中泛起潋滟的光彩,不断地扬起又不断地劈落。我眼前一片血红,耳中充斥着琴弦断裂的铮鸣之声。我不知道那令我呼吸维艰的疼痛是来自迸溅在我身上的热血的腐蚀还是来自我的肺腑深处。我也不知道这样奋力拼杀是否会有结果,我脑中一片混沌,只知厮杀。我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们抢走哥哥!我们不计生死奋力搏杀,黑衣人竟渐渐退却。哥哥扬剑翻手斩向近旁执狼牙棒的蒙面人,却忽然因失血太多而手臂一软。那人顺势丢下狼牙棒夺剑直刺。我失声尖叫,却不及相救,只好奋力掷出幻邪剑。我的剑在空中炸出白虹耀日般的光辉,和哥哥的啸剑撞在一处。啸剑在空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幻邪剑瞬间折为两段。巨大的震荡将那蒙面之人扫到在地。另一人抢步上前,接过啸剑,对我冷笑:“潇影的武功原来如此不堪。我看你与其寻死,倒不如投降!”我怒道:“我武功不济是自己不肖,与我父皇何干!幻邪已折,可我还有我的发钗!”我拔下发钗,它在我掌中发出淡淡的绿色光泽。我的长发倾泻而下在风雪中纠结飞舞。黑衣人仰天狂笑。但他还来不及止住笑声,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我用刺穿了他的咽喉。他伤口处涌出碧绿的鲜血,如同青石上常年不退的青苔。他一脸错愕,就这样死在我眼前。父皇怕我年幼,剑法不精在外遇到危险无从应对,便把淬毒的玳瑁钗戴在我头上。我发钗急扫,那尖端割裂黑衣,刺透肌肤,瞬间沾满碧绿的鲜血。那碧色很快渐染了雪地,令我阵阵眩晕。哥哥这时已经赤手同黑衣人杀在一起。我将啸剑抛给他,他跃起接过,剑尖横扫。黑衣人纷纷后撤数步。有一人撤得慢些,被哥哥一手提起,扣作人质。哥哥的手微微发抖,横在黑衣人咽喉的剑刃不住晃动。哥哥抬头看看落雪的天空,冷冷道:“不要逼我杀你。毕竟我们……”他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今夜元夕,无金吾之禁。走吧!我不差人追你等。”哥哥说着便撤了剑。黑衣人琥珀色的瞳孔黯淡下去,良久,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捡起蒙巾,对剩余的黑衣人打个呼哨。黑衣人立刻收拢兵器,跟随那人离开。
哥哥转身对我伸出手,袍袖上血迹斑斑。他脸上的笑容徐徐绽放。他的眼睛里盈满雪光,那双眼睛,左眼黑如金墨,右眼是最绝美的琥珀色,那只琥珀色的眼睛,目有双瞳。
我喜出望外地松懈,泪眼迷蒙。而这一刻,我却看到哥哥的笑容僵在唇边,他大呼:“小心!”我不及回头,哥哥已自我头顶越过。他的啸剑发出一声咆哮。
飞雪中,不只是哪座轩廊上射来一支冷箭,被哥哥的剑锋斩断,箭羽落入雪中,而箭尖却依旧直直刺入我的背心。霎那间我的心脏前所未有的猛烈抽搐。汹涌如洪水的剧痛自箭伤处奔流至指尖。我的视野里掠过一抹纯白,哥哥已回身将我抱在怀里。瞬间无数火把亮起,那些原本撤退的黑衣人又纷纷聚拢。明晃晃的刀戟横在哥哥和我的颈间。我们已然无路可退。
火光里,我看到一人自远方的轩廊上跳下,其余黑衣人均拱手唱喏。他走至哥哥面前,抛下手中的弓箭,单膝跪倒,朗声道:“问大殿下恭安!末将卡枫奉塞北汗王西伽之命接殿下回燕琴宫!”
哥哥不理,俯身低唤我的名字,我发不出声响,只能艰难地冲哥哥眨眼想告诉他我没事。然后哥哥抬头,我感到他抱着我的双臂在剧烈颤抖。他深深吸气,将我侧卧下,然后哥哥站起来,走至卡枫面前。他沉默不语,似在犹疑,猛然间,他的啸剑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号,随即是剑锋斩入血骨的铮鸣声。卡枫死在哥哥的剑下。
然后,哥哥收剑回身,复将我抱起。他面无表情地对周围的黑衣人说:“这一刀,是为我妹妹报仇。放了她,我和你们回去。”这话似惊雷,自我而边炸响。我脑中豁然一片澄明,猝然起身扯住哥哥的袖口大叫:“不可以!”用力过猛,我心间一阵剧痛,呛咳着,吐出几口带血的泡沫。
哥哥俯身抱紧我,他的手臂上伤痕累累,鲜血如同火红的梅花,开在我的衣上。我哀恳祈求地望着哥哥。我看到那一刻哥哥眉宇间荒草般疯长的忧伤,他试着挽起唇角,却分明有清浅的泪自他眼角滑落,寒露般打在我脸上。他轻吻我的眉毛,叹息:“好妹妹。”
这时,忽然间金锣大作,唿哨不断。一时间有马蹄疾响和侍卫吆喝之声。片刻之间,大队人马出现在我们面前,将黑衣人团团围住。一劲装人跳下马背,跪伏在哥哥面前,道:“我等救护不及,罪当严惩!”哥哥示意他站起来。
他起立,拔剑示意其余侍卫将黑衣人全部就地处决。而哥哥这时却忽然出手,点我穴道。然后哥哥将我抱起,负在这名侍卫的背上,说:“护送潇柠殿下回宫。”
我看到哥哥从黑衣人手中接过蒙巾,围在脸上,缓缓走向烟雪迷迷的远方。风雪在他身后依依纠缠如丝丝缕缕不绝的念想。他转身,向我挥手,眉间的忧伤绵密如深夜簌簌翔回的秋雨。
我眼睁睁地看着哥哥离开,穴道封死,动弹不得。我不知道那乍起的心成齑粉的痛感是缘自我的箭伤,还是因为渐行渐远的哥哥。侍卫将我负在马背,向未央宫奔去。
马蹄疾响,正三更。雪意浓重。团团雪花蝶一样飞落,碎在青砖道上,瞬间了无痕迹。
未央宫的灯火渐渐明了,城门就在眼前。侍卫下马,向城楼上夜巡的士兵高喊:“潇柠公主回宫!速开城门相迎!”大门缓缓开启,灯火映亮了我的眼睛。我模糊看到有侍卫宫女排列两遍,父皇急急向我走来。我眼前浮起一层黑雾,那一瞬间,我仿佛被抛落在亘古以前的洪荒狂野,所有的光明都在迅速隐退。无可言喻的孤寂感向我袭来,如猛兽顷刻间就要将我撕裂。
就这样死了吗?就这样死了吗......
等我再次有了知觉,胸口剧痛,心间明暗,不知自己是否尚在人间。
父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柠儿,一切安好。你只是受了些伤,耐心调理即可。”
我止不住眼泪:“父皇,我哥哥……”
父皇轻轻为我掩好锦衾,他的指尖冰凉。良久,他望着我,目光坚定如千年不转的磐石,缓缓言道:“西伽命巫师卡枫随行,在江南部下结界,所以你们厮杀良久,宫中竟未察觉。直到你哥哥杀死他,结界才被打破,侍卫才得以赶到。但还是晚了…….柠儿,父皇已决心同西伽决战,救回你哥哥,眼下正是厉兵秣马之时。柠儿,你安心养伤,父皇期盼你率兵荡平祁连。”然后,父皇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一勺勺舀起,在唇边轻轻地吹,再喂给我喝,笑容和煦。喂我喝完药,父皇转身向身边的宫女说:“请他进来吧。”
宫女出去,片刻之后回来,身后跟着那名带我回宫的侍卫。他走过来,摘下佩剑,单膝跪倒,朗声道:“肃风听令!”然后他抬起头,我看到烛火后,他的目光轻轻一颤,又赶紧低头。再开口时,声音平稳如旧:“肃风定会全力保护潇柠公主,万死不辞!”
他成了我的侍卫。在我受伤的那些日子里,他日夜守护我。
我夜读鬼谷孙子,他就在大殿之外静静护卫,直到更漏将残,我披衣上楼看星星时。
绮烟楼顶的星星格外璀璨。天气清朗的夜里,哥哥总会陪我在楼顶看星星。哥哥秉烛,夜观书史。我就在他身边抬头看星星。偶尔风儿舞过,哥哥的白色长袍在风中鼓动,包裹着丝丝缕缕的宁馨,是丁香的味道,被我从小种在庭院中。
而今星辉依旧明媚,可是哥哥已经去了遥远的塞北。
苍山冷月,枯木霜岩。不知哥哥在那里过得可好。
展眼已是暮春时节。一夜我看毕书史,隐约听到屋外雨打轩廊,芭蕉憔悴,声声凄切。雨声中隐隐夹杂着袅袅琴声,飘渺凄离。我推开垂鸿门,夜雨花香扑卷进来,冷冷的清气。
我摒退宫女,提灯出户,顺着琴声而去。那琴声,来自父皇的影寒殿。琴音凄清哀渺,仿佛自遥远天际落入人间,凝神即碎。
我抬头,父皇**的身影映在罗帷上,被烛影模糊了颜色。那光影在雨雾中氤氲开来,如一朵盛开的夜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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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潇影篇又是一年繁华~景。又是这样一个夜雨霖铃的寂寂~夜。凭栏之时,方觉雨意寒凉,夜雾清妍。细看方知庭院中两架丁~已然开成全盛,柔白浅紫一时如雾,寂寞缤纷。我便在这样一个夜里将你忆起。我踱至那把旧箜篌边,擎起梨木架。我记得你曾经在庭院里独坐,怀~箜篌,挽发垂眸,写意七弦,宽大的~裳在风里摇曳如傍晚的变幻的云霓。我静立你~后,为你掌灯,如果天空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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