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寨子韦蔚就追来，在上面的棠梨树下叫“嗳”，他站住，她招招手缓缓走来，手里托着个白布包，神情有些怪异，脸上泛着妩媚而羞涩的红晕。幺毛的心怦的一跳。问：

“韦蔚，有事呀？”

“嗯呐。”她应着把白布包递给他说，“毕业了，今后～也许只有分别和重逢了，做个纪念吧。”

他听着既伤感又不安，吃辣了似的吸着气问，“是什么？”她脸更红，他疑惑着想打开，她赶忙制止。

“哎呀，不能打开。”

“为什么？”

“反正现在不能看。”

她说着忖道。打开看了，你不要我怎么办呀。

幺毛笑笑捏捏，觉出这东西一般。“那就谢了。”说着跑下沟底，站在桥上回头看，见她还看着他，忍不住揭开白布……见里面包的是一面亮汪汪的镜子，镜面上映出他那颗金光灿烂的头来。哦，镜子。他忖着翻过背面，只见里面的照片正温情地冲他笑着。

“咦！镜子不是对相吗？”幺毛恍然大悟，手舞足蹈的大叫。“嗳！嗳！”韦蔚见了高兴得直想哭。

“嗳！”她应着从棠梨树下消失了。

东沟的人家呈扇状，坐落在东面的缓坡上。

寨后是地，寨前是梯田。时值景色最美的夏季，到处都绿茵茵的。对面的西沟比这边低，放眼望去，韦蔚家的屋脊在林木的掩映中清晰可见。幺毛傻呵呵的笑着回到家，见有个背影在茅坑的露天处撒尿，不用说一定是右邻的老万，他仿佛被电焊的弧光灼了一下似的怪叫道：

“表叔，你文明点好不好。”

“哪点不文明啰，老子给你家送肥料来唌。”老万倚老卖老，“俗言都说，屙屎屙尿，光明正大唌。”说着打了个寒噤，来到幺毛面前惊吒吒的叫道：

“喂～哟！是幺毛嘛，老子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老毛子。”

幺毛懒得理他，心想将来把韦蔚娶进门，也让她看你这不文明的背影不成。想着气哼哼地瞪着老万暗骂。

老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万五十多岁了，是个无牵无挂的老童子。有三间四壁透风的瓦屋，没厕所，要方便就跑到雷家来。若碰到屋里有人，他还要打招呼，“哎，借你家茅埘解个手。”幺毛记得他小时候，有一次老万来解手，一边解一边对他说，“幺毛，你听好了。老子打个谜语给你猜‘五弟兄抬炮出门，风云雷雨，收兵回城。’是什么？”幺毛猜不着，他也不说谜底，过了好些年，幺毛才明白谜底就是撒尿。

有个老万这样的邻居，也真叫倒霉。幺毛正琢磨怎么收拾他，幺娘提着蓝猪菜从后门进屋来，她见到幺毛就觉得眼睛花，愣怔着骂道，“整得你妈鬼眉鬼眼的。”幺毛嘿嘿一笑，捞捞头油滑的说，“老妈，好看吧？我家老者（爹）要是也去整一个，那就有趣了。”幺娘忍俊不禁，问他和老万说什么，他瞟着电灯泡气哼哼地说：

“能说什么，他老那样也太戳眼睛了。这回～看我怎么收拾他，让他来了一回，就不敢来二次。”

“这个老挨刀的，是该给他长点记性了。”幺娘说。

当时幺毛就想到了用电，可他不说，他知道老人嘴碎，说了就办不成事了。之后的几天他哪里不去，秘密的准备着等待。

这天中午，老万仿佛很配合，大老远的就打招呼，“幺毛，借你家茅埘解个手。”叫着来到老地方，朝院里瞟瞟，从容地调转背就撒……“喂～哟！”他一声惨叫，一蹦老高，退了两步一个寒噤，尿水涮涮的在裤裆里流。幺叔出去一看，见老万尿**了。惊讶的问，“老万，咋个了这是？”幺毛关了电大笑着出来说，“哎呀～表叔，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通知你了，我家厕所安电了，以后解手进屋去解就没事。”老人们一听，这才知道是幺毛的搞鬼。老万气得说不出话，一脸暴风雨的前兆，打了个寒噤站一会，又打了个寒噤才回过神来冲幺毛咆哮。

“老子永世永辈子都不来你家解。”

他发着誓气急败坏的走了，**上的尿滴了一路。

爷爷强憋着伸拐棍指着幺毛笑得直叫唤，“唉！你这个太宝呀，唉！……”叫着脑筋来个急转弯，“你不要整着自己人。”幺毛笑笑赶忙给爷爷解释，“不会的，我用的是流水导电的原理，水不停地流，才会导电，水一停电就断。再说只要进屋解，就……”父亲听着仔细观察，发现茅坑里有把筛沙用的旧筛网，隐隐约约的接着花线，心里一阵后怕，脸木木的吼道，“还笑，给老子整了死人～你就笑不出来了。”幺毛一听，冷笑说，“哼，你以为像你，让我妈看了人家一辈子屁股也不管。”

说着朝母亲瞟瞟，回屋拿起前不久买的《红楼梦》嘘风打哨的出去，小跑着来到韦蔚家院外，见老雕从屋里出来嬉笑着问。

“哎，你姐呢？”

“我姐？在我姐那里。”

这舅子。他暗骂着进去，见韦蔚在堂屋里缝什么，禁不住一阵心跳，凝望着她说，“我来了。”她笑盈盈的站起来问，“来做什么？”他说，“来把我和这部书送给你。”她看着他抿嘴一笑，脸上叆叇着红荤，接过书嗤嗤的翻着问：

“怎么，字也不题一个？”

“哦，拿笔来，我现在写。”

她进屋找笔，他跟了进去，她拿出笔犹豫着说。

“算了，还是不写吧。”

“为什么？”

“我怕～陈文敏第二呀。”说着唸道，“头大像冬瓜，头发如乱麻。嘴巴像猪槽，唱歌像乌鸦。……”

她说的是上初三那年的旧事，当时有个叫陈文敏的同学老给他写纸条，把他给弄烦了，就写了首打油诗给她，弄得差点出人命。他夺过笔看着她，“在我心目中你是什么你还清楚？”说着翻开扉页写道：

“祥云飘过西沟村，送个仙女下凡尘。

走路好比风摆柳，坐地犹如玉观音。

上山惊动阳雀叫，过河惊动龙翻身。

微风轻拂移莲步，歌喉展放像夜莺。

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吗？

朝前看像观音，朝后看像妖精……”

他写一句，她看一句，看到这急切地问。

“嗳，像什么？”

“让我好好看看。”

“等等，我换件衣服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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