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从厨柜里取了只没有把的白瓷盅,并从油罐里偷了几块猪油,还用姜藕叶子包了小拙盐。辉表姐吃完了鱼汤,看来的确是饿坏了,好大一碗也给她喝得精光,女人就这样,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是不会太多矜持的。她抹了抹嘴角,打了盆水,在脸架前栽着个身子哗啦啦洗脸,一边洗一边搓着她那张粉脸儿,最后从自个房间取来香皂,向自己脸上轻轻地抹着。
“姐,把你香皂我用点儿!”
“呸,想得美,这都是我从生活费里省下来的,让你**了!”
“怪不着妈说你俩是个喜欢乱花钱的妹儿块块,唉,还是快点嫁出去的好,不然把我娶女人的钱都给耗光了!”
“冯易国,你说什么呢!谁花了你的家本儿?小心你的嘴,请给我留点口德,把你嘴揪烂了都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哈!”才洗完衣服的白玉从塘里回来了,一踏进门就把国表哥一喷,吓得国表哥遛得远远儿的。
“这是什么?”我从桌子上抓了只光溜溜儿的小瓷瓶儿,粉红色的瓶盖,里面扑来一阵浓香。白玉一见,从我手上夺过,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嘟着**嗲到:“冯易辉,这是哪来的?你又背着我买的啊!我用点儿。”说完打开盖子伸手向里面扣了点儿。
“人家送的,挺贵的!”辉表姐一把抓了回去。
“好啊,是男生送的吧!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叫什么大云的!我跟爸爸说了,你不好好读书,在学校谈恋爱!”
“胡说什么呢!叶子,过来,姐姐给你涂粉儿。”
“叶子,别信,那是石灰,石灰也往脸上抹啊?你妈妈会打你的!”国表哥直给我递眼色,我是比较相信国表哥的话的,一听这样说,便挣脱了辉表姐的手,忙着往门外跑,可他们哪能放过惊慌的我,三个都把我堵在了屋子里,国表哥和白玉把我按到沙发里,抓住我的手和脚,让我动弹不得,眼睁睁见辉表姐将那“石灰粉”直往我脸上涂。
“你们给我抹石灰,我向大姨说了,我叫她打你们!”
“哦,小小丫头片子,还学会了告状啊!多抹些,弄得跟花野猫,叫她大姨都认不出来!最好是给她那**堵住!”白玉咬牙切齿的样子,瞪着双杏眼,发狠地对我说道。我气呼呼地乱蹬,两脚直向白玉的身上弹去,白玉刚换洗了件白色的衣服,此刻早被我踢得全是脚板儿印。她越不服气,来足了力气,还嚷着要用绳子把我给捆起来吊到地坎边儿去!辉表姐笑得直抹眼泪,眼看我要生气了,她有气没力地拉开了白玉和国表哥。
这时,大姨回来了,她胳肢窝下夹了一大抱苞谷叶子,绿映映的,弄出哗哗响声。她一踏进门我就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遇了救星似的委屈地向她告哥哥姐姐们的状,大姨便装着很生气的样子,指着他们三人狠狠地骂了几句,看我消了气,便牵着我的小手去了后门的牛房。牛房是单出来的一间小土房子,里面养了头水牛,大水牛鼓鼓的肚皮,短小的尾巴,弯弯的牛角,两只大眼睛,肉鼻子里穿了绳,被拴在粗粗的圆木上。它彪悍的身躯,粗圆的四腿,抖动着的肌肉,让我有些害怕。不过,那双明亮的眼睛却透出它生性善良,我矮小地站在它的身边,将鲜嫩的苞谷叶一片一片地送到它的嘴边,它安静地伸出大舌头,有力地将叶子卷到了它的嘴里,有节奏地发出“嚓嚓”之声。它时而会哞两声,但更多的是沉默,沉默的时候,眼角处会有泪水溢出,我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或许觉得自己这样牛马的生活,让它对自由的向往吧!牛是有故事的,牛本来会说话的,也是敢于抗议的生灵,只因太白金星多事,玉皇大帝下令给牛的下巴钉了木钉,所以它再也说不出话来,从此任人打骂,一肚子的委曲直到被人按到屠板上它才忍不住流下痛苦的泪来。
牛房外是一片芭蕉地,高大的芭蕉树,宽大的叶子像伞一样遮盖住了头顶上那片蓝天,与竹木相棚,使四处阴凉一片。我在芭蕉林里转了几圈,来到边上却见太阳下池子边的青石板上正坐着大姨,她正出神地望着塘中的鱼儿悠哉游哉地来吃草。我向大姨靠了去,蹲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往池子里丢草,水里的鱼儿们呆头呆脑的样子,试探性地用自己的**触动着草尖儿。这是姨娘自家的小鱼塘,原来不过是块小水田,大姨爹却把它挖深了,再用溥石板封住塘边壁沿,挡住流水,将水储存起来,栽了荷藕,然后放了几条草鱼和鲢子。鱼长大了多半是送了亲戚,过年过节时来了客人,便将它们杀吃了。
国表哥喜欢钓鱼,他私下做了鱼杆儿,藏在姨爹找不着的地方,只等姨爹出了门,他便自得其乐地坐在池塘边的长条石上,甩着两条腿,听着收音机,等着贪吃鱼儿们上钩。国表哥是个很有创意的男孩子,他的动手能力强,想法也较多,喜欢自己制作些小玩意儿。他曾用狗尾巴草编了只花篮给我玩,还磨了石块刻成图案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我们还一起骑过牛去山里采蘑菇,想想同他一起玩耍的那些日子是非常快乐的!更主要的是,他还有些调皮捣蛋,比如窗台上摆放着的那台收音机就是让他给放到水里做实验弄坏的,幸好我为他保了密,不然姨爹又会拿手指头粗细的木棍子打得他满屋子藏!
当然,国表哥最好的朋友要算小平哥了,他俩一个年月的,走到一起就像双胞胎兄弟。小平哥是大舅家的宝贝儿子,他也从村校转到东庙了,成绩还不错,大舅一心想把他这宝贝儿子培养成才,所以怎么也得拖关系要把他弄到区重点中学读书,而这所学校是很难进的,恐怕只有关系还不容易。当然,这些事对于玩伴儿们来说并不关心,只要隔三差五能见上一面就行了。
国表哥的学校就在山后,他每天带着大黄,穿过道道田湾,绕过几家院落,趟过小溪流,钻进树林子,翻过山梁,就是他们学校了。村里的孩子大都在那里上学,彼此认识的同学很多,男同学们经常跑到姨娘家屋后石崖边儿来约国表哥去狗刨,或者烧蜂窝,要么掏鸟蛋。有时我也被国表哥带着满山野乱跑,还亲眼见到男生们脱光了衣服从玉米地里钻出来跳进水塘,赤溜溜儿地在深水中游来游去。
“妈,您看谁来啦?”
“哎呀,是小平,侄子,你啷个想到大姥我了?”大姨赶忙站了起来,迎到池塘边上,握住小平哥的手,看了又看。
“叶子,来,我们回家吧!”国表哥伸出手拉起我,我欢快地跟在他身后,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两个表哥哥。国表哥要比小平哥高点儿,但小平哥长得很白净,眼睛大大的,眉清目秀的那种,他身上的衣服是件颜色鲜亮的甲克衫,**是运动裤,而国表哥的衣服灰灰的,脚上还套了双旧草鞋。
“爸妈好不好?越长越漂亮了,成绩怎么样?教教我们家国,他成绩比不上你,你可要帮帮这个哥哥,你哥俩儿从小都那么好!”
“要得,他什么时候转到东庙去啊?那样我们就到一处上学了!”
“想是这样想,可怎么行呢?两个姐姐都去了那么远上学,他在近处放学回来也能为我们帮点忙,牛啊猪的,哪样不是你这个哥哥照着呢!”
回到屋子,姨娘亲自在灶台处忙了一碗米茶给小平哥,大家吃了米茶抹了嘴,两个男孩子便取了铁环到外面石坝子上滑铁环去了,铁环撞击在石头上,发出响亮的哗哗声,两人比赛着围着坝子中间的两棵柏树转。辉表姐把我按在一只小板凳上,给我梳小辫子,坐在街阴口望着两只燕子飞进飞出,它们正忙着筑巢,时而发出“叽叽”声。
下午,我们几人带上瓷盅之类的小炊具,跟着辉表姐去了屋后山梁子上的田里,田里绿茵茵一片,全是种的菜,辉表姐歇下背篓在田沟里,两手忙着收拣菜叶子。我们几人却挖了些野菜到水沟里洗净,小平哥比划着瓷盅挖灶洞,国表哥到林子里拾干木棍儿去了,白玉领着我慢慢地翻下地坎到她家的水坑里取水,水坑所处的位置很险要,那是一股活水,是姨爹自己寻的一块地方,他用锄头刨了坑,从山上找来片石,用石灰敷了壁沿儿,再剖了上好的竹子,一根一根连接起来做成小渠,小心地自上而小将山泉引回到自家水缸里。
“哎呀,不好啦!”白玉大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辉表姐忙忙地跑了过来。
“我们家水井被人给挖开了!水都给跑光了,是哪个干的缺德事!”
“啥?啥?”国表哥气喘吁吁地赶了来,他一瞧,两眼就给瞪得老圆,手里的干木枝也给他狠狠地搉断了,“肯定是他干的!王八蛋!我找他去!”
“你去干吗?打架?他不一巴掌扇了你!”辉表姐拉住国表哥的衣服。
“我就跟他打架,谁叫他欺负我们家!”
“你打得赢他吗?再说,他也算是个长辈,别人听了让人笑话,还骂我们没家教,启不让爸妈丢脸!话说回来,你又没亲眼看见,猜错了人,不又是我们吃亏!”
“那你说怎么办?”
“先把水坑堵起来,别让水流光了,不然今晚就没水吃!回去后跟爸爸说说,大人的事情大人们会解决的。”
“你们女的就这么软弱,难怪家家要生儿子的,这也不能怪重男轻女的思想,我以后也要生儿子!”
“你说什么呢?没有我们女人,会有你们男人吗?”白玉冲到国表哥面前大声质问到,国表哥说不过白玉,转身就跑了,还踢翻了瓷盅,并踩踏了小平哥挖好了的小土灶。小平哥追了去,两人向山后学校那边去了。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7章:井水那点儿事”内容快照:
『井水那点儿事』
夜~了,还没见姨爹回来,村子里又刚好停电,到~都是黑漆漆的。辉表~从灶膛里取了~火棍,将灶台~的煤油灯蕊点亮,然后~~灯~,隐隐灯火中,白玉正蹲在墙边儿剁猪草。国表哥同小平哥一起仍在门外屋檐~嘻嘻哈哈地~转着石磨,他们两人在比赛速度,看谁的动作快,我在旁边借着昏暗光线,把他们玩翻~了的苞谷粒一颗一颗地拣~箩筐里。“你们~别闹了好不好!冯易国,你烦不烦!”白玉烦躁~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