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001
蓝非蓝躺在**连续翻了十七八次身子后,还是干脆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失眠,于他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件长期以来都欲罢不能的痛苦。一个人只有满怀心事才会难以入眠,他是不是有太多心事?
从微微支开的窗子缝隙中望出去,天空一角显得特别锋利。没有云,因此构成了一小道赏心悦目的蓝色布景。
推开窗户,明亮充足的光线瞬间汹涌而进,阳光扑向蓝非蓝的脸庞,仿佛打下金黄的烙印。吞没了他眼角处的细密皱纹。
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来来回回移动,城镇的生活气息格外迅捷地扩散开来,各式各样的小摊如同陈列的队伍整齐地对立在长街两侧,新鲜的蔬菜水果,精巧的陶瓷娃娃,花哨的胭脂水粉……小贩们个个神充气足,紧盯着过路的客人,脸上堆满了讨好的表情与职业性的笑容。妇人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一只手挎着装着满满的菜篮,另一只手不停改变着动作,叽叽喳喳讨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是非。小孩子则成群结队地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明朗的笑脸与笛子般的童音宛若放飞的风筝,充满了美丽的生命力。
一排排低矮的房舍延伸的方向仿佛无穷无尽,深秋朝阳给它们涂上了一层暖黄色的阴影,亮得像是可以扎破人的眼睛。
蓝非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嘴角边挂了一层薄薄的笑容,心中无端端涌现出一股不知叫做悲伤还是妒忌的情绪。关上窗子,也隔绝了外面所有明亮的喧嚣以及汹涌的光线,可是他内心的波动却是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
这两天需要解决的事情实在太多,迫使他不得不陷入深沉的思考当中,这些年来他虽然改变了许多,但唯独保留了对思考的热衷与习惯。也许这正是他有别于一般人的地方,也是他之所以能拥有如此多传奇与辉煌经历的原因之一。
他安静地站着,如同石雕的塑像一动不动。然后重新推开窗户,大块大块碎金落在他瞳孔之中逐渐分解融化,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一阵极为响亮的喧哗之声,蓝非蓝盯着阳光下聚拢开来的一堆堆尘埃灰屑,心想,嗯,是时候了。
不出他的所料,一切都是时候了。客店的门前门后站满了一群手持利斧的男人,把整个饭厅挤得密不透风。一个个敞开衣襟,昂首袒胸,看那阵势也许就差一声号令就要大开杀戒了。镇上的居民当然不会错过热闹的打斗,心里又怕又好奇,于是各自放下手中的活计然后聚在一块站得远远地嘴里却是止不住的议论。
客店内就更加不敢有人逗留了,一个个溜得比射箭还快。包括伙计在内也是赶紧找地方躲了起来,除了柴犬,他永远都会是个例外。
早点是三大碗鲜嫩纯白的豆浆,再加上四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还有五条香喷喷的油条,菜式并不算丰盛,但柴犬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他懂得生活,也品尝过贫穷与饥饿的滋味,所以很清楚“有东西吃”这个含义的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然而现在偏偏有一大群人不让他舒舒服服的吃这顿早点,并且这些人还这么凶,这么多,乍一看去也有三四十个。
站在正中位置而不是最前面的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手上虽没有兵刃,人也长得十分瘦小,但严肃的面孔却不怒自威,柴犬只瞧了他一眼,便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想必你就是领头人吧?哦,不对,贵帮帮主虎长兴早在七年前在蓝非蓝手上栽了一回筋斗后就给活活气死了,所以我猜你肯定是帮主的弟弟虎长隆吧?”
老人“哼”了一声,表示默认,接着来个单刀直入:“废话少说,蓝非蓝在哪里?如果你不坦诚相告的话……”
没等对方说完,柴犬就摆了摆手,“我也不喜欢兜圈子,直接动手吧。”
“喂,小狗。”
柴犬认出这是白桑的声音,一回过头,果然看到白桑定定地站在厨房的门口,手中正拿着刚刚在厨房蒸好的小笼包,她瞪着柴犬的眼睛,脸色有些发白,一字字说:“你昨晚答应过我的事情,还记得吗?”
柴犬调皮地眨了眨眼,意思是让她尽管放心。然后又朝向虎长隆,脸上是特地做出来的一本正经的表情,“你听着,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没架打,尤其怕打得不痛快,尤其是这家客店又窄得可怜,有种的话随我到后山上的空地去,咱们打得痛快,我输了的话,蓝非蓝的下落就坦诚相告,甚至他放在我身上的这柄醉月钩也双手奉上啦,好不好?”
“好”是闭口音,紧接着他的手往桌底下一摸,就像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柄弯钩,钩锋弯如新月,醉月钩!这柄钩虽然不是在蓝非蓝的手上,但同样具有令人胆战心寒的魔力。据说认得这柄钩的人就跟听过蓝非蓝名字的人同样多。
一钩在手,群雄俯首。
一股无形的压力在上方渐渐盘旋,汇聚。有的人开始有些透不过气,有的人开始微微弯下了腰,哪里来的压力?
002
“不好。”
这两个字并不是从虎长隆嘴里出来的,因为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投向了内堂的位置,只有柴犬还是站着动也不动,嘴角上扬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很快就走出来了,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外貌也非常平凡,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但这笑容当中却又夹杂着几分颓废与忧伤,如同雕印的伤痕。这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生活中无不存在着这一类平凡的人物,总是让人看了一眼就很容易从脑海中剔除掉印象。
但这个人偏偏就是蓝非蓝,如假包换的蓝非蓝。
“你是谁?”虎长隆恶狠狠瞪了蓝非蓝一眼。
蓝非蓝努力保持着他的微笑,声调却很平静,“蓝非蓝。”
这三个字一脱口,鬼斧帮中马上发生了一阵骚动,随后就是一阵大笑。
“你是蓝非蓝?那我就是天王老子!”
“蓝非蓝会是你这副土头土脑的模样?你竟敢戏弄你爷爷我?”
更多难听的话一下子在空气中爆炸开来。事实上,就算是蓝非蓝相识多年的老朋友站在这里也未必相信的。因为无论如何,要江湖中人接受蓝非蓝竟然会这么苍老憔悴实在比接受母猪会爬树的事实还困难得多。
——他手中战无不胜的醉月钩呢?他一尘不染的蓝衫装扮呢?他咄咄逼人的神采呢?
白桑一会儿看了看蓝非蓝,一会儿又瞧了瞧柴犬。耳畔边像是一直在回响着一首歌谣:剑非剑,蓝非蓝,一轮弯钩天下传……
但柴犬还是没有回头,如同中了定身法,只有手中的弯钩还在微微泛着寒光。
虎长隆没说什么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有极细心的人才能看得到他额头上渐渐沁出的汗珠。
等到人群中的笑声渐渐停息,蓝非蓝才继续微笑着问:“现在,你终于认出我了吗?”
虎长隆没有说话,好像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有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这么一点头,手下的弟兄们就完全静止了,杀气爬上了他们的脸庞。
蓝非蓝轻轻叹了口气,一片灰尘从屋顶的横梁上簌簌而落,“我也嫌这个地方太窄,要打架的话咱们从后门出去,选个宽阔的地方吧。”说完他就转身径直往后院的入口走过去。
白桑怀里**抓着一笼冷透了的小笼包,望着蓝非蓝瘦削的背影,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人群中冲出一个彪形大汉,双手举起斧头划了个圆弧,冷不防朝蓝非蓝的后背处狠狠砍了下去,嘴里更是破口大骂,“你这王八羔子,还我帮主大哥的命来!”这一斧之威,好似刮起了一小股飓风,连蓝非蓝的头发都吹得立起来了,可他的人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还是慢吞吞的往前走。但是这一斧并不快,连站在一边的白桑都来得及轻轻叫了一声“小心”——偏偏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蓝非蓝却没有半点发觉?——所幸柴犬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敏迅捷,他刚才虽然变成了呆子,现在却比天上的鸟,水里的鱼还要灵巧十倍,手中一柄弯钩就在那彪形大汉的斧头距离蓝非蓝的背心还有那么半寸距离的时候恰到好处的迎了上去。
彪形大汉明明看见自己的仇人就要血溅当场,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人却已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震得手掌发麻脚步踉跄不住往后退,接着一跤摔倒,直摔得整个脑袋都金星直冒。
“唉。大好的一柄醉月钩,却被你们这些无耻之徒给磕出了个缺口,”柴犬瞪着他手中缺了口的弯钩,目光里充满了惋惜,但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说不出的滑稽,“我不管,你们要赔。”
说完后他就真的伸出了手僵在半空,连白桑瞧着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时蓝非蓝才转过身子在柴犬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小伙子,你要记住了下次找人打造兵器的时候一定要去京城找一家老一些的招牌店,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磕出缺口的。你的这柄所谓的‘醉月钩’质量就未免太差了。”他的语调很温和,听不出半分别的意思。
“好呀,你介绍一间给我咯。”柴犬缩回了伸出去的手,眨了眨眼皮。
“好,所有的新仇旧怨,今天一并了结!”虎长隆厉声说。他像是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这句话一脱口,一股快速无论的拳风就冲着蓝非蓝攻击而至。这激荡的拳风,使得这瘦干的老头子刹那间就变得比雄狮猛虎还要可怕!
柴犬这才明白这老人为什么连斧头也不带一柄了,原来他的武功已经练到一定的境界,这一拳击出,虎虎生威,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刀枪斧戟?
虎长隆的动作当然要比他的下属快得多,狠得多,准得多了,柴犬虽然就站在蓝非蓝的旁边,就算想出手也来不及帮蓝非蓝招架了,更何况他现在连半分出手的意思也没有了。
近了,更近了。虎长隆攥紧的拳头几乎就要碰着蓝非蓝的胸口了,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可他偏偏连半分喜悦的心情都没有了!——这一拳虽然快,快得惊人,但蓝非蓝怎么可能察觉不出,躲避不开?——难道接下来还有什么陷阱不成?
虎长隆只觉得脑门一阵冰凉,一个人年纪大了,做事反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因为他已经承受不了太多打击与挫折了。
于是,这势若奔雷,迅如闪电的一拳,就在最最要紧的关头却忽然消失了全部力量,被虎长隆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鬼斧帮的人本来都已经高举起手中兵器准备大战一场,可是虎长隆这莫名其妙地收回了攻击,却将他们刚刚从胸口中迸发出的斗志与杀气一下子抹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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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中)』
003安静。四周一片安静,安静到连灰尘或者落叶~在地~也能听到清晰的回响。画面更是说不出的尴尬。虎长隆的脸几乎就~贴着蓝非蓝的~~了,但蓝非蓝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站着不动,就像不知道刚才那一拳如果不闪避的话是绝对可以将自己打得肋骨齐断似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动,包括柴犬。最后,虎长隆慢慢退了三步,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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