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金鸾宫其实是建设在半山之巅的，颜色鲜艳构造雄伟宛若锐利的剑锋刺向广阔的苍芎。黄金般闪耀的光芒强劲而霸道地笼罩而下，整个宫殿高大恢弘得接近离谱。

穿过一道巨大的拱门，是一大片波浪般起伏的翠绿色草地，草地的尽头才是一间间高大巍峨的院落，犹如连绵起伏的山峦，屋瓦和墙壁都像是涂上了一层金色的油漆，令人在视觉上形成了极大的冲击，奢侈荒诞到极点。

踏上青草覆盖的小路，一群仆人打扮的男人女人陆续出现并来回走动，只是脚步轻到极致且面上毫无表情，令人捕捉不到半分气息。领路的两个少女一到了大厅门口就消失不见了，打开门，依旧是亮得足以刺破眼睛的金色光华汹涌而至，没有精致的摆设，只有一片金灿灿的布景眩人耳目。居中的一张长方桌子莫名其妙地堆满了式样新颖的玩具，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小孩子不喜欢玩具的，就正如没有女人不会喜欢化妆或首饰的道理一样。

凝凝已经睁大了眼睛，充分暴**她的好奇与激动。蓝非蓝松开了她的手掌，让她径直走到玩具的面前，虽然他曾经勉强过自己或别人做过许多不喜欢的事情，但却不愿意扼杀一个小孩子的好奇心。

“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咬着蓝非蓝的背脊爬到他的耳朵，尽管这个女人的声音优雅而清脆，但蓝非蓝却好像被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没有人比他对这个声音更加熟悉得了。黄金玉，他知道背后的女人一定就是黄金玉。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透出笑容，“嗯。”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黄金玉，一个坚毅而强劲的女人，有着男子一般深深的轮廓。但她却不再是那个陪着自己四处奔跑的女孩了。她的年纪当然已经不轻了，但是保养得法，从外表上看来，黄金玉画着淡妆，脸庞红润，精神饱满看不出半点衰老的迹象，身上穿得这件流云般柔软的金色长裙无论从质料还是剪裁而言都是完美无瑕的，长裙上恰到好处的搭配着耀目的珍珠和光彩的水晶，这使得她的高贵与优雅更加不可逼视。

也许差头上再戴上个头冠，那么眼前的小金就是十足十的王后了。小金？蓝非蓝心里泛着苦笑，隔了这么多年没见，但还是改不了这个称呼。即使现在面对面是如此陌生，恍如隔世再见。

黄金玉也一样，并没有改掉对他的称呼，她说：“蓝，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

蓝非蓝尽力希望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但失败的结果却不言而喻，“大概，十三年了吧。”

“不，”黄金玉轻轻摇了摇头，表情看不出是失望是疲倦抑或说毫无所谓，“是十三年零六个月。”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至少，”蓝非蓝沉吟着，“我们接触的时间总比分开的时间长很多，不是么？”

他这句话并不是在胡扯，因为他们俩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算认识得了。但他们并不是孪生兄妹，却比亲兄妹还亲上百倍。因为他们恰恰是在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同一条村子的不同两间屋子里出生的，母亲是邻居外加金兰姐妹。难道能说他们不亲么？

两个人坐了下来，仆人们端上热乎乎的暖茶又迅速退了下去。然后就是沉默，沉默得可怕，简直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沉默。只有凝凝摆弄着布娃娃的轻微声响在冰冷的空气中持久回荡。

006

彼此间的眼神都没有交流，只是虚无地望向前方。末了，还是黄金玉先开口了，她的目光就停留在凝凝的身上，“她叫什么名字？”

“蓝凝。”蓝非蓝答道，**而纤长的手指放在膝盖上。

“她真的是你的女儿？”黄金玉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蓝非蓝“嗯”了一声。

“你的女儿都那么大了，”黄金玉笑了笑，眉目间透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沧桑感，“但是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蓝非蓝已经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看黄金玉坚强的侧脸，他忽然发觉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保养得那么好，至少在距离拉近一些的时候，只要细心观察，还是能看到细密的皱纹从眼角的位置突兀地钻出来。甚至连乌黑光亮的发髻上也能找出一两根模糊的白色发丝。

即使拥有再多财富，但也买不回逝去的青春，蓝非蓝暗中叹了口气，忽然充满怜惜地想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去摸摸黄金玉的头发，但手指刚一抖动就意识到两个人的年纪都已经老大不小了，这个时候这个局面做这个动作恐怕不太恰当吧？

“她妈妈呢？怎么没看到你们一起呢？”黄金玉漫不经心地脱口一问，却像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朝蓝非蓝的心房位置深深扎了进去，无论什么时候翻开创口，都是惨不忍睹的一片狼籍。

蓝非蓝顿时面色凝重，“走了。”

走了？这两个字看似平淡，却富含多种意思——暂时走开了？婚姻破碎了？失踪了？还是……死了？

黄金玉却不想揣测这两个字背后的真相，虽然她心中早已经穷尽了全部想象力去拼凑那个“走了”的女子到底长得如何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又或者是擅长什么魔法仙术，才得以征服一个这么卓越超群，桀骜不驯的男子？但是她太了解蓝非蓝了。所以她很快就岔开了话题，“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找份稳定的工作，”蓝非蓝的神情这才略略缓和了些，随后又淡淡一笑，“否则我快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黄金玉呵呵一笑，听不出是随意还是深沉的声调，“你有没有考虑过来帮我一起打理生意？凭你的能力和经验，一定可以做得很出色。”黄金忽然玉拂了拂流云般的衣袖，脸上散发出异样的神采，“你看到这间金銮宫殿了吗？如果没有亲自围着它绕一圈，你永远无法想象得到这里到底有多宽敞多富丽堂皇，可是，蓝，你知道吗？像这样一座规模宏大的宫殿，我在全国各省境的不同城市已经搭建了足足七十七间。”

蓝非蓝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难道你没有为女儿的幸福着想？”黄金玉转过头，凝视着蓝非蓝。

“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很幸福。”

在大事面前蓝非蓝一般不会随便决定，一旦决定了就极难更改，黄金玉了解，也明白，但是却好像还不太甘心，“那么，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当然可以。金老板一句话，随时随地都能把我请过来，”蓝非蓝微微一笑。

“什么话！”

看得出黄金玉有些介意，所以又马上解释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看到你今天有这样的成就，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这本是句具有鼓励和欣慰性质的话，但听在黄金玉心里却具有深层的含义，她低下了头，一字字地说：“如果没有你，我能有今天么？我今天所得来的一切，本就该与你一齐分享。”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流**十分十分复杂，深沉的感情，“这些年来没有你陪着我并肩作战，我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没有任何别的话比这番表白更能打动人心了，黄金玉本是个多么坚毅而倔强的女子，但在蓝非蓝面前，她却永远像个小孩子一样，需要依赖和陪伴，就算再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口。

确实，在她的一生当中，蓝非蓝实在太重要了，他曾以多种角色和姿态降临而至，少年时他们二人共同面临过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若非蓝非蓝的坚强和巨大勇气，毅然挑起生活的担子，她早就饿死街头了。那时候想安安稳稳吃上一顿饭或是穿一套干净的衣服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蓝非蓝却以比哥哥还可靠的肩膀，比情人还温暖的双手，比朋友还忠诚的目光，给予了黄金玉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多……这些回忆，任凭火山喷发冰霜满地雷电轰鸣天崩地裂却也能顽强地保留完整的细节活在心的最深处。这些温馨，快乐，感动多过辛酸与悲伤的回忆，难道……能忘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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