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大寿

自竹林抚琴之后，贞娘、桑柔外加一个做家事的老妈子，以及每天来教贞娘女红的嬷嬷。日子过得清闲充实，日子一旦充实，岁月便是转瞬即逝，心闲不下来，丹枫在贞娘心里似乎烙印成一朵梅花，虽然绽放却早已痛的血肉模糊没了知觉，可想起他就等于是揭开刚结痂的疤痕给自己看那血淋淋的红肉。一滴血一滴泪，字字句句如在眼前。

好在这段时间忙的没处偷闲，贞娘也生怕自己闲下来，而今年又恰逢杜将军五十大寿，请便了京城的达官显贵。就连皇上都亲自降旨表彰其功勋卓著，可谓国家之靠山。

寿旦自是说不出的热闹。从下午开始，由大娘操办的肯定是既风光又不失体面。杜夫人，出自官宦世家，祖父是前朝宰相，家教深厚，处事得体，待人谦和有理。这种大场面杜夫人当家大娘自是拿手。第一个节目是民间杂耍，最后《大闹天宫》将喜气盈盈充满了寿棚，耍到末了成了五猴献上王母娘娘蟠桃和祝福。随之是舞蹈，第一队杜将军部下按照大娘编排的表演，也就是表现杜老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戏码。第二队柔和舒缓，辅之以琴箫之音。

第三个节目是杜承宗的剑舞，小小年纪难为他舞的风生水起，出剑凌厉却又能配合翩若惊龍的身姿，再加上音乐时起彼伏，大有十面埋伏，剑拔弩张之势。杜将军看到承宗这个节目欢喜的抱着承宗的小脸亲了又亲，大呼“此子类父，此子类父啊”周围更是一片恭维之声。

下个节目是京城花魁秦宝儿献的舞，名为《阳春白雪》，舞姿轻盈，彩带飘飘，绵若无骨的腰资不堪盈手赠，顾盼生辉的神情恰如三月牡丹，花开正艳。惊呆了无数座上宾。

秦宝儿虽说是妓女，却也不易请到。可常言道“鸨儿爱钱，姐儿爱俏”，纵然你诗词歌赋俱工，也奈何不了出身低微的命运。而杜夫人能够请到秦宝儿功夫下得想必不少。

第五个节目演的是《文姬归汉》，表现的无非就是歌颂太平，粉饰功德的东西，不过图个大家看着开心而已。

看完这些节目也快到开席了。于是众人开始拜寿。

哥哥杜贞言献上的上古金钢铸造的宝剑。削铁如泥不说，宝剑的剑柄剑铗还很考究，剑柄雕刻虎头，剑铗绣刻梅花一枝，不同的是每朵梅花上均镶嵌颜色各异的宝石。光彩夺目。杜贞言道“孩儿祝爹爹百战百胜，福寿安康。”

贞娘上前道“父亲养育孩儿这么些年，孩儿无从报答，今天和母亲一起献上舞曲，祝父亲平安喜乐，万福长安。”宛青于设好的琴边弹唱，贞娘、桑柔伴舞，曲目《芊芊菟丝》:

芊芊菟丝，柔柔缠绕，藤青青，风摇摇，愿得霓裳君常伴，年年岁岁人萧萧，万语千言，如何诉情浓？

芊芊菟丝，轻轻缠绕，梦渺渺，人也渺渺，难寄相思路迢迢，关山层层愁重重，万语千言，诉情浓。

贞娘桑柔搭配的舞蹈是梅花舞。模仿桃花初露，含苞，盛开，出蕊，飘落，枯萎之状编排，长袖翩翩，极尽表达桃花锦芳春已残的哀怨，芳菲殆尽的清淡。舞姿婀娜，看得众人赞叹不已。贺兰仁威道“真不知杜家竟有女如此啊，可谓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处闻。”杜将军哈哈大笑道“谬赞谬赞，小女没见过世面，故意卖弄了”

杜承宗上前祝寿道“愿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孩儿献上的寿礼是一套“天蚕丝甲”，刀枪不入”其实“天蚕丝甲”不止刀枪不入，百年之后穿上还可以让尸体不腐。而父亲是以战死沙场为荣的一代武将，刀枪不入已经让他听了面上脸红心下欢喜，再说让尸体不腐倒显得不吉利。何况这件宝贝几乎尽人皆知。

杜将军笑道“有你们这些孩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我欣慰？”众人贺寿完毕，皆夸赞杜将军虎父无犬子。眼下接着开席。酒足饭饱之后贺寿的人散去一半，剩下家眷族人聚齐看戏。

夫人让族里白须白发长者杜善之点戏，他点了出《五子献寿》，然后虚让了下族里的长辈，都婉拒了。接着是杜将军点的《游仙窟》，夫人使丫鬟请宛青先点，宛青推说不合礼节，夫人说理应宛青点，她便点了《西施浣纱》，杜贞言点了《吴越争霸》贞娘点的《倩女离魂》承宗点了《哪吒闹海》夫人随便点了《秋胡戏妻》。戏看了一半杜将军说是倦了，便离去了。夫人随之起身众人也就散了。

贞娘看着院子，看着天空，看着围墙。这星光，月色，千年不变。而围墙之内，围墙之外的女子，千百年来不过是这个女子变成那个女子，始终离不了围墙。或从这个围墙到那个围墙。若真的没有了围墙，如何自保？如何生存？或许有道围墙也算是最不合理的合理，或许也是好的。看了一会，桑柔引贞娘坐下。宛青早去睡了。院子里只有星星月亮是她可以看到的遥远。而她们的世界也只有这么简单到属于全部。看了一会贞娘，桑柔也累了。院子真的宁静下来了。

寿诞过后眨眼到了农历七月，此是农忙时节，也有乞巧节，中元节。中元节又称孟兰节，是祭祀鬼神的盛大节日，街市上面各种民间活动很是盛行，旱龙舟，踩高跷，杂耍，唱戏，各种小吃齐聚，一年之中算是热闹的时节。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过后天气就不会炎热了。而乞巧节是闺中女儿喜欢的节日，据说这天闺中女儿摆上香烛，果盘，拜月乞巧，希望织女娘娘眷顾，女红精进。也在这天未曾婚配的女子向月老祈求一份好的姻缘，期盼未来嫁个如意郎君。闺中女儿或亲人也有晚上放河灯，点燃一根蜡烛，虔诚祈愿，河神便会保佑她愿望实现，再则有为去世的亲人点亮道路，三则祈求自己有鬼神庇佑。后来的女子放河灯多因闺中寂寞，于河灯里写上字条，鍀遇有心人看到，做天涯知己。鬼神之说，子不语。女子如此拜月，倒也略可了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浓浓相思。

这个乞巧节，怕是贞娘在杜家过的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乞巧节了。不知桑柔求的是不是良人，举案齐眉到白头……自己的心愿只是父母健康。

而一个深闺女子，能做且可以做的除了女红，有的只是一些女儿家聊以自慰的小玩意，没有燕子诗笺的浪漫也没有千里红叶寄征衣的凄清，有的便是三杯薄酒，两首小诗，人比黄花瘦。这样若是一步差池，失了身份，少不了一顿责骂，而那浪荡风流的恶名怕是会在京城闺阁传开。甚至会牵连爹娘受累。试问哪个父母能够让子女那么的放肆而摒弃道德。

贞娘谨记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无才，也要做的山中隐士，高洁晶莹。转眼秋风飒爽，主仆也闲来无聊。便去竹林荡秋千。桑柔用力的推起贞娘。秋千荡的高高的。贞娘瞧见墙外芳草凄凄，瞧见柳叶飘下，杨树叶洒落，看到远处拱桥行人匆匆，“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贞娘咯咯咯的笑起来，唤桑柔“荡高点，再高点，再高点”贞娘总算看清了远处拱桥，站到拱桥上不知能否看到这个小院落？

桑柔用尽力气推贞娘，主仆二人咯咯咯的笑着。桑柔道“小姐你抓紧了。”贞娘只顾咯咯咯的大笑，发丝在风中飞舞，衣袂飘飘。看上去像似一抹红色的彩霞。桑柔一身海棠色站在竹林里，竹叶簌簌落下，风清爽的吹起。

贞娘突然很想和墙外的行人说上句话，可惜没有人驻足。这种飞翔的感觉很想喊出来。叫出来。让风知道，云知道，花知道，鸟知道，夕阳知道，让草原上的雄鹰知道，带去消息给丹枫知道。

两人玩了一会，贞娘闹着吃点心。桑柔去端来一盘“海棠秋色莲蓉糕”连带着一盏茶。贞娘偏偏要桑柔在她荡到低处的时候递给她吃。桑柔摇摇头笑道“小姐，你当心点吃”贞娘不待咽下便道“再来一块，再来一块……”

天色渐晚，玩了一会二人回去吃饭，贞娘道“中午吃的还在，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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