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乔来到那面灰色墙壁下的时候，痛苦已经在他身上长出了一双小手，那双小手看上去白白的，嫩嫩的，非常可爱，就像婴儿的一样。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来，那双婴儿小手就从他两边的腋下向外斜斜伸出，两只小手在空中狂乱地挥舞着，乱抓乱打，它们像是要从空气中抓住什么。

接着，高远乔抬起的双手开始蜕变，他的两只手臂逐渐长长，长宽，同时变得越来越薄，手臂皮肤上的寒毛开始迅速生长，分化，有的变成长毛交织在一起，有的变成翎毛互相缠绕和叠加，最后，两只手臂变成一双硕大无比的翅膀，腋下的两只小手已经被上面的翅膀遮挡。

耻辱啊！耻辱！红樱粟般的耻辱！

这时候，如果他挥动他那耻辱的翅膀，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腾空飞起，变成天使，可是每一次变身，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飞上天空，因为藏在腋下的那两只小手夺去了让他成为一个真正天使的权利，而且天空早已被别的比他更强大的天使占据，另外，他也不屑和那帮天使为伍，因为他们的天空仅限于校园，而他心目中的天空却是整个世界。

每一次变身都是痛苦的，每一次痛苦都是长久的，他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减短痛苦——以恨减仇，以仇降恨。

然后他去到书柜旁，张开翅膀，**藏在腋下的小手，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针来，接着回到墙壁下，开始用针去刺那两个人的脸，同时，他那无所不能的幻想开始把他带回过去，闭上眼睛，报复的快感又一次驱使他臆造当时的情景。

第一次王维在宿舍用轻蔑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他走过去狠狠打爆他的左眼，把眼珠子挖出来，仍进厕所；第二次王维在教室里用轻佻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他走过去又狠狠打爆他的右眼，也把眼珠子挖出来踩在脚下；又一次在同学们面前他当众羞辱他的时候，他不顾一切拿着一把长刀走过去刺进他的胸膛，艾斯里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死在地上，她哭得死去活来，看到艾斯里兔死狐悲的样子，他把刀从王维身上抽出来，顺手又刺进她的身体，如果同学们向他涌来，他就用刀乱砍乱杀，要是老师和警察都来了，他就遇人杀人，遇鬼杀鬼，直到把所有指向他的人都杀光为止，如果他们人多杀不过，他就张开翅膀，飞天逃去。

想到这里，高远乔觉得这一次的臆杀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感，仇恨的火焰仍在他身体里川流不息，痛苦还在吞噬他的身体，于是他又继续臆造那些不曾发生过的往事来。

就是今年夏天，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学校上空飘荡着木棉花的味道，馥郁的花香不禁让人想起儿时的童年时光。那天下午下课后，他一个人去到操场上的木棉树下复习功课，准备第二天早上英语考试。

来到操场上，他看到树阴下坐满了很多看书的同学们，有的是他们“天使”班的，有的是其他高年级和他们高一另外两个“人类”和“魔鬼”班的，男男女女，他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不时响起阵阵欢声笑语，与其说他们是在复习功课，不如说他们在谈情说爱更准确一些，这个他是十分清楚的。

当他从其中一堆人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看到他们班有三个同学也在当中，一个女的，两个男的，其中那个女的还是他们班的“天使之花”，他没有和那三个同学打招呼，他从来不主动和任何人打招呼，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大概就因为这样，认识他的每个人也从来没有和他打过招呼。

走过他们，他去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打开英语课本，翻到后面开始默记单词，从第一单元到第四单元，从第一遍到第三遍，他清楚的记得，就在他把第三单元的“Congratulation”记到第四遍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片惊呼声，他抬起头来，发现所操场上所有人都在看同一个地方，接着他看到，就在刚才他路过那几个同学说笑的地方，有个同学不知什么原因倒在了地上，是个女的，她的身体躺在地上一阵一阵的抽搐着，像是发作了什么突发性疾病，先前她那几个伙伴不知是被吓跑了还是都跑去叫老师了，只是没有一个人留下来赶紧把她送出去找医生。

高远乔看着那个女同学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周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们中有的抬起好奇的头颅来观看着这场好戏将以怎样的方式结束，胆大一些的男同学向躺在地上的蠕虫靠近了一些，胆小的女同学早已像躲瘟疫似的跑得没了踪影。

当时高远乔看到这种情景，他心里突然生起一股冲动的勇气来，因为他距离那女同学没多远，很快就认出她正是他们班的“天使之花”，他突然想过去把她抱起来送到门卫室去，时间就是生命，促使他想去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女同学是他们班最漂亮的女生，更不是为了要“英雄救美”以博取她的回报，他根本没想到这些，此时此刻，任何人发生这样的意外，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跑过去救人，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然后他就过去了，来到那骚货身边，他开始贪婪地欣赏着她躺在地上抽搐的样子，就像一只被猎人打伤的狐狸，那烂人躺在地上痛苦扭曲的样子使他获得了一丝满足，狐狸精正慢慢死去，可是他嫌她死得太慢了，她的抽搐也没先前那么剧烈了，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开始割她的喉咙，划她的脸，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出芽，这种出芽行为使他获得了**的满足和巨大的报复快感，他的手在她脸上每动一下，就有一只小虫子从刀口处爬出来，没多久她的脸上就爬满了虫子，最后他听到有只虫子咒骂他的声音：“怪物！你这怪物！”

他逮住那条胆大妄为的虫子，把它砌成两段，说：“寄生虫！该死的寄生虫！”

当校长和老师们赶来的时候，那个女同学已经死了，从她身体里爬出来的虫子也死了，他早已飞天而去。

想到这里，幻想又把他拉回到现实，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身体两边的翅膀已经还原成双手，而那只小手还在不停的刺着墙上的两张纸脸，它仍附属他的意识指挥，于是高远乔停止小手上的动作，转身离开把针放回原来的柜子里，然后又来到墙壁下，他知道该用什么方法使那两只耻辱的小手消失掉——以爱消恨，以善解仇。

这一次，他没有去到前面那两张纸脸下面，而是去到第三张写有“父母，妹妹”的画纸前，他站在墙壁下，仰着头，歪着脸，仰头是为了看到画纸，歪脸是为了看正画纸，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斜视习惯，以至现在看什么都是歪着脑袋，因为这样才能把东西看正一些，这个不好的习惯总给旁人受到貌视的错觉，因此给他带去很大烦恼，可是怎么也改不掉。

高远乔这样斜斜的盯着墙上的画纸看了大约三分钟，然后他像个虔诚的信徒似的曲下**，跪在地上，举起四手，把前身和头匍匐在地上，开始虔诚的跪拜起来。

从出生到记事，真善忍一直是他生活中信奉的宗教，从记事到现在，爱和真理是他心目中不变的信仰，从现在到未来，他的宗教信仰将至死不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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