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里站着，那些穿着单薄点的，已经能清晰的听到自己上牙与下牙相互打架的声音了，身体止不住的打颤。台上几个被训的学生一直低垂着头，认错态度良好，老师很人道主义地放他们先下去。只有一个人，始终高昂着头颅，大冬天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牛仔裤，双手**兜里，脚尖有节奏的晃动，对于面前老师的谆谆教诲视若无睹。

排在操场最西侧，看过去只能望见他的背影。只看见几个教导处的老师站在他前面对着他在说些什么。

然后那个拿着话筒，挺着大大的啤酒肚的校长，依然在滔滔不绝的数落着他的罪状，以及“孺子不可教”的认错态度。

那个唯一留在**台上的人，据说就是顾浩敏的哥哥。

夏童缓缓又将头抬起来，望了一下。那人依旧固执，在一堆老师主任甚至校长面前仍然我行我素，不被屈服。

确实，和始终骄傲的顾浩敏那么相似。

寒风越吹越冷。又是阴天，似乎隐隐还有下雨的姿态。不少人开始小声抱怨，然后随波逐流，抱怨的人越来越多。后来连老师都忍不住要向上面报告。校领导这才依依不舍地宣布退场。而那个人，依旧留在**台上。

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顾浩敏和大家一起回教室，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还是那么骄傲的表情。一到教室，随着暖气缓缓流动，大家很快就忘记了寒冷。

因为时间超过太多的关系，第三节心理课的老师让人过来传话，说不上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课，又才高一，所以少上几节，还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欢呼之余，没了饥寒交迫的“富贵闲人”们自然开始只要有人存在，只要有女人存在，只要不是哑巴存在的地方，都会谈到的“八卦”世界，俗称绯闻。

聊过各大娱乐明星、体育明星，好莱坞电影、韩国电视剧等等之类后，终于有人开始忍不住想聊聊周边的八卦轶事。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让他们平白无故在寒风里站了这么久的某人。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几个爱管闲事的男生壮着胆子来问顾浩敏，“喂，大小姐，那人真的是令兄啊？”

顾浩敏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展开一抹笑容。

那几个男生见状，赶紧相互退扯着，“大小姐别生气，别生气，我们只是好奇，好奇。”然后悻悻然铩羽而归。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他是谁吗？我告诉你们，想知道的自己去问他，他自己干的事，不要来问我。”顾浩敏突然站起来，她的声音响亮，威严，却没有愤怒。

然而那些刚上高一，社会经验全无，独爱八卦长八卦短的少男少女们，瞬时安静下来。胆战心惊。

这样的威严和魄力，她与生俱来。谁也没办法抵挡。

夏童安静地做自己的练习。班里瞬间的安静让她有点不适应。然后，她看见顾浩敏慢慢走到自己面前，拿起桌上的书“碰”的一声重重落在她的面前，“夏童，你给我听着，我的笑话不是你能看的。”

她的声音尖锐，气恼，厌恶，倔强……

夏童不明所以，她靠着椅子后退了一步。眼睛已经通红，可是她拼命忍着。握在手心的笔似乎要被掐断。拼命告诉自己，要忍，不可以冲动，不可以……

她努力平复自己翻江倒海的心情。

“顾浩敏，你疯了？”说话的是坐在后面的江遇，“她怎么惹你了？”

江遇起身，走到顾浩敏面前。顾浩敏凌厉的眼神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她就是惹我了，江遇，你最好别管闲事！”

“你要发疯，回你家去，这里没人陪你演大小姐的戏码。”江遇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往教室门外走。

“江遇，你放开。”顾浩敏不领情，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她一下子挣开江遇的桎梏，“我就是不爽，你能怎么样？”

江遇觉得她太不可理喻，“顾浩敏，人家好好坐在那里写作业，那里招你惹你了，你哥被当着全校批评，你在这里跟她叫什么气？你真是疯了！”

沉默，教室沉默片刻。

顾浩敏安静下来，依旧倔强着脸。

恨恨地瞪了一眼夏童，然后在众人始料不及的情况下，跑出教室。后面立刻有几个平日要好的“朋友”追了出去。

夏童默默坐在位子上，眼里的泪已经被逼迫的一滴不剩。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能容许别人，一个她最看不起的人，看她的笑话。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很多人不明白。

就像江遇，虽然帮了她，可是，他不明白，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会有人，会因为这点事，几乎是无中生有，完全是自己心思揣测的事，会失去理智。她认定了自己会在心里嘲笑她，高傲的她绝对不会容许。即使那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即使，从头到尾，都是莫名其妙的闹剧。

说话讨论七嘴八舌的人这么多，可她偏偏就冲着自己，冲着一个只是在操场上偶尔抬头看看，却被她看到了的，她最不屑的人的注意。所以，一切火气脾气应声而起，落地生根。

“夏童，你还好吧？”同桌李妍青小心翼翼地问她。长长的头发垂下来，落在桌面上，随着她关心地靠近而跟着靠近。

“我没事。”夏童躲开李妍青欲伸过来安慰的手，她始终不习惯，或者从来没有习惯过。她喜欢一个人，孤独的自我，所以，不喜欢被碰触。

“你？”李妍青尴尬的收回手，继而又是一笑容讨好，“你也别放在心上，浩敏就是太娇惯了些，大家都知道的啊！”她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她知道顾浩敏看她不顺眼，受不了她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可是，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顾浩敏会对这个一句话不曾说过的夏童会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

是啊，大家都知道。知道她顾浩敏是顾家大小姐，是什么公司大老板的女儿。财大气粗，老师都知道的。她再不问世事，也不可能不知道。大小姐，大家的小姐。

夏童在心里暗暗好笑，有钱的老爸就是与众不同。大家都争先恐后跟着要做她的奴才仆人！说好话的说好话，开脱的开脱。

仿佛她就是生来被她发脾气的。因为是大小姐，难免娇惯，所以你不是大小姐，人家对你只是性子使然，不是故意的刻意的敌意的，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

“诶。你没事吧？”说话的是刚从门口回来的江遇，“她就这样，抽疯，你别介意！”

“恩。”夏童淡淡地应道。然后低下头去，若无其事继续写作业。

他这么说，态度是不是很像……

而不是一男个同学对着一个女同学的态度。

李妍青递来一本笔记本。说是江遇给的。

夏童淡然接过。她想，她要试着改变了。懦弱，胆怯，怕事，胆小，她不可以再这样。她要靠自己，去努力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然而决心容易，做起来仍是万分艰难。多年养成的毛病，习惯，习以为常。不可能一朝就会改变。接过笔记本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的江遇，意思是这是干什么的。

“是化学实验有关的资料。”江遇轻声解释，“你先回去看看，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讨论。”

哦。她愣愣地点头。

回头时，看见顾浩敏正在看着自己，冷冷地似是很不屑。她破天荒的将头重新转回去，硬逼着自己对江遇说，“谢谢。”

声音很小，基本微不可闻，这是她最大的努力，也是迈出的第一步。然而说完已经满脸通红。

“什么？”江遇一脸疑惑，怀疑自己听错。

“没有。”她的声音又小的和平时一样，胆怯软弱。

然后便看到顾浩敏一脸得意的笑。她不理，继续将自己埋首作业。

牙齿咬的上下牙龈生生的疼。她强逼回自己的眼泪，我不可以输，我要改变，我不可以输，要改变，改变……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起源与无，化归于有。过程就是你死我活互不相让的暗中较量。它无声，所以谁也不曾注意到；无因，所以谁也不明白；无果，因为结果还没来。

“星期日班里有野炊，你去不去？”李妍青拿着一张报名表交到她面前，“去的话，把名字写上。”

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将报名表推开，然后摇头。

“你……”李妍青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后又似乎觉得自己管太多了，“那，随你吧！”

“要是……”你改变主意就和我说一下，后面的话已经分散在上课前冗长的铃声里了。

下午第四节放学。李妍青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只见夏童咬紧了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功夫，“我去。”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啊？什么？”复又想起那个野炊的事，“哦，你说野炊啊，好。”然后重新卸下已经背在背后的书包。

“我就知道你会改变注意的，都给你……”她边说边拿出报名表，然后翻开一页，递过来。

夏童粗粗地看了一下，基本上每个人都去了。原来这些班级活动，不会去的人，也只有像她这种不招人喜欢的人罢了。

她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然后拿起笔，很郑重的在那一行空格写下自己的名字。她下面不远处，“顾浩敏”三个字，端端正正躺在那里。

写好了，李妍青拿起表格，对着她笑笑，“那我先走了。”

她点点头。依然有些僵硬。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连对人笑，都已经不会。没有练习过的东西，即使是先天的，也会慢慢消失不见。

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一个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脸部表情。

如果被遗忘，如果没有放在心上，一切，就都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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