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奎忙不迭擦下炕，跟在后面喊着，婶子你客气了，都是街里街坊的，没啥！您慢些走，雪太滑。

何王氏也没有回应，出了大门，抬手擦了一把满眼的泪，重重地擤了一把鼻涕。又听见二奎在后面宽慰着喊，婶你放心吧，过不了几天金旺会回来的。

何王氏回家的时候，何满堂已经吃饱喝足下了炕，坐在灶前，把旱烟袋咂得叭嗒叭嗒响，暗红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黧黑的脸庞，脸上一阵阵流**凝重的阴郁。过一阵，何满堂就加快了吸入的频次，用劲也大，一连咂了好几口，然后噗一声吐出来，烟雾喷得老远，一并吐出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叹息声。突然，何满堂抬起头，木木讷讷问一句，外面的雪下得不小吧？

何王氏心不在焉，懒懒地应一声，就忙着拾掇炕上的饭桌去了。

屋外很静，没有一丝风声，细碎的雪花悄悄飘落着，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息。拾掇停当，何王氏站在门口傻傻地望着渐渐变白的院子，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雪可别下大了，下大了金旺可怎么往回走呀？唉，外面那么冷，还不活活给冻死？为了那两个钱命都不要了，值吗？

何满堂无声无息站起来，踱到门口，黑乎乎的身影越过敞开的房门扑到了屋外，雪花在影子上跳跃着，很轻盈，白得格外醒目。何满堂站在那儿，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发呆，心里想着，雪下得很细，怕是要下场大雪了。

这冬日的第一场雪虽然来得晚了些，但却异常的大，整整下了一夜。天亮的时候雪才停下来，跟着又刮起了大风。风呼呼地打着旋儿，鼓荡起细碎的雪屑，漫天漫地，晶莹舞动着。何满堂一天都没出门，一直坐在屋里抽着烟发呆。到了晚上，简单吃点饭就熄灯睡下了。待到何满堂呼声大作的时候，何王氏却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金旺挨饿受冻的样子，就看到金旺这时候正蜷缩在屋檐下，身子在单薄的被子下面瑟瑟抖动着，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积雪，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想到这些何王氏心里一阵阵翻搅难受，火烧火燎般的。只好起身下了炕，轻手轻脚走到了门口，把一只眼睛紧贴在门缝上，朝外张望着。天冷，昨天的雪没化，现在又窸窸窣窣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外面白茫茫一片。

突然，何王氏看到了一个黑糊糊的影子，白雪映着，那影子格外显眼。那个影子先是趴在墙上，慢慢的一点点大起来。墙不高，矮墩墩很扎实，一色的青石此时被雪覆盖了，成了一道洁白的玉墙。雪很白，那黑影显得格外醒目。何王氏吓坏了，不错眼地看着。那个黑影子像个人，细瞅又不太像，黑糊糊骑在墙头上，停了一小会儿，才一跃而下，很轻盈地进了院子。等进了院子，何王氏才觉得那就是个人。那人躬着腰，身子一伸一缩的，蹑手蹑脚像个鬼魅，直奔正屋。何王氏心里毛悚悚的，很惶遽，耳朵嗡嗡直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稍一愣神，才蹑手蹑脚返身到了炕前，慌乱地摇晃着老头子，附在他耳跟边轻声说，吓死我了，外面有个啥东西，像有个人影子。

胡闹什么呀，还能有什么东西？见鬼了吧你。何满堂没好气地爬出被窝，慢吞吞地下了炕，披件衣服，在门口静静听了一会儿，见没啥动静，才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这时候才感觉腿上被摔的那个地方有些疼痛，走起路来板直碍事，只好一跛一瘸着。院子里空空荡荡，一阵风倏然刮起，鼓荡起细碎的雪花飞舞着，像一群密集而银亮的小虫子，一点都没受惊扰的样子，纷纷扬扬在门前舞动着。

老眼昏花的，哪有什么玩艺儿，一惊一诈的。何满堂嘟嘟囔囔埋怨着何王氏。一定是看花眼了，神神道道的，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安稳了。就在何满堂刚想转身回屋的当儿，一种怪异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里，那声音是一点点大起来的，像是随着雪花从天上**来的，沉闷而压抑。声音在飘舞的雪花中回荡着，像一阵阵急促的**声，有节律地流淌着，里面还夹杂着似痛非痒的**难耐的**声，像在竭力向外排解着郁结在深处的情欲。一时间何满堂麻木了，然后又一点点复苏过来，感觉雪花也变得灼热起来，轻飘飘落在身上，发着滋滋啦啦的煎烫声，像要把整个人都烧着了。他恼羞成怒地跺跺脚，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屋里，哐嘡一声把门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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