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格巴镇的牧民要是有了事可以不用去放羊的，只要打开羊圈的门，羊群就会轻车熟路地鱼贯而出，日暮时分又浩浩荡荡回到羊圈。狗在这个时候是神气十足的，摆出当了老大的威风，跟在羊群后，看到哪只羊不听话，便立即上前大吼几声，那些想出风头的羊只得乖乖地回到羊群的队伍里。

不过有些牧民还是喜欢自己赶着羊群，一是图个乐，更是图个心安。放羊是一件美差，很多人都喜欢带着羊群去草原上，看着又肥又壮的羊，那是一种心安理得，一种塌实。躺在草地上，喝着酒，唱着歌，或者骑上马在草原上追风赶月，那种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可是，这个夜晚，格巴镇的居民心急火燎，他们的羊都不见了，凭空消失一般。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匪夷所思的事。所有的羊都不见了，黄昏的时候大家好象还见到羊群在草原上，怎么就不见了呢？没有人留意在日落前羊群的动向。平时也有羊群很晚才回来，可是，今晚，格巴镇的所有的羊都不见了。

格巴镇的上空弥漫着焦急，不安和狂燥的情绪。羊可是每家每户的全部希望。

所有的人都走出家门，面面相觑，议论着，一些心急的牧民早已走出格巴镇，带着自家的狗，举着火把，找羊去了。

狗在犬吠，妇人和孩子在呼叫，一片混乱嘈杂。

桑柔家的羊也不例外，一只也没回来。负责看羊的小黑也不见了。若不是出于好奇带着花花去牛谷岭那儿的山路上看看，也不会出这个事。桑柔很懊恼。

这么多的羊去哪儿了呢？小偷也不能偷走这么多的羊啊？再说还有忠于职守的狗。小偷不至于把全镇看羊的狗都给糊弄个遍吧？天啊，那要来多少小偷啊？

格边老人家的两个外乡人好几天不见踪影，该不会是他们偷走了羊吧？格边老人摇摇头，一边皱着眉。

桑柔怀揣着羊鞭，带上花花，走进夜色中，找羊去了。

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就像下了一层黑雾，夜色笼罩着大地。伸手不见五指有些夸大辞词，但走在这样的黑夜确实看不清脚下的路，好在周围的地形熟记于心，再说格巴镇的居民可不是娇生惯养，哪个没经历过风雨，没个披星戴月的辛劳？走夜路或者趁着黑夜里去捕猎，简直习以为常，当然丢失羊群的事还是第一次碰到。

首先要搞清楚羊群会去了哪里，有了大方向，才可以顺着这个大方向去找。否则，那可是大海捞针。格巴镇虽小，但格巴镇外的森林，草原，山脉或者任何一个方向纵使你找上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找得到。

去了哪里呢？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谁又能保证它去了哪里呢？桑柔站在镇外的山路上愁眉不展，看着远处零碎星点的光散落在草原上，听着人们焦急的唤羊声，桑柔一时间也犯了难。

桑柔心情烦躁，把羊鞭取出来，用力地在空中挥舞着，一道黑影闪电般地划过天空，一阵威严的嘶吼声随着羊鞭的腾空而起肆意咆哮着，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和老虎，突然被放出，那种释放的**在出笼的那一刻恰似电闪雷鸣。羊鞭在半空中直指南方，一道力顺着羊鞭似乎挣脱而去，冲向羊鞭摇摆的方向。

南方，那条卧如巨龙绵延不绝的山脉？还有山外的郁郁葱葱的森林？

那条山脉看似一道温柔的绿色线条，实则是众多群山汇聚而成，山峰连着一个山峰，只是站在格巴镇那个地方，距离模糊了各个山峰，空间淡化了山势情形。远眺是闲适的，欣赏是美学的，走近它，可不是那回事。身临其境才会知晓事实真相。看山跑死马，细细琢磨，道理显而易见。

去南边，这是羊鞭指给桑柔方向。尽管对这个方向还拿不准，但总比毫无头绪要强。是在山上吗？还是在山那边？

桑柔带着一只手电筒，微芒的光在广袤的黑夜里弱不禁风，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

走过这片草原，是驾轻就熟的。只是那群山，那森林，格巴镇好象没多少人去过。关于格巴镇周围的山和森林，有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那些掩藏在森林里的鬼怪之说，那些潜伏在山里的巨蟒怪兽之言，早已扎根于格巴镇居民的心里。他们相信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另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恐怖世界。经幡寺庙，香火佛经，无不是对未知世界的敬畏和祈祷。

黑夜无法阻止寻找羊群的脚步，痛失羊群才是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每个人都心急如焚，谁也没有心事想起森林深处山洞之中那些妖魔鬼怪蛇精虎豹的传言。

桑柔几乎是马不停蹄，一路奔到山脚下。黑黝黝的山矗立在眼前，草木的腐朽气息随着山上树林中的冷风阵阵袭来，那些阴暗之处的诡异在幽暗的夜色下让人捉摸不透，更叫人毛骨悚然。

“咩咩-----”桑柔大声唤着羊，希望羊能听到自己熟悉的呼唤声。

花花也“汪汪”地叫着，帮着主人。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格巴镇牧民正心急如焚地在找羊。火把的光是暗淡的，像失落的眼神。夜色被一种焦灼忧虑所笼罩。

在黑夜中上山，绝非易事，不要说交错纵横的枝叶，更不要说星罗棋布的山石，单是神秘莫测的沟壑就让人提心吊胆。

而山上那些大树的影子黑黝黝的犹如鬼魅的幽灵，一阵山风吹过，树影中传出一阵怪异的婆娑声，像鬼祟的私语，更像是藏了无数杀机重重交头接耳的潜伏者。

花花惊恐地犬吠着，像是受到了惊吓。宁静如水的黑夜在狗的叫声中像炸开了锅，那些藏在山上的鸟拍着翅膀扑棱棱地飞出树丛，树林里的小动物也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而整个山上的树木草丛好象也受了惊吓，骚动起来。

桑柔也吓了一跳。握紧手中的羊鞭，瞪大了眼睛。

“桑柔----桑柔----”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如同黑夜里一盏温暖的灯光，在一瞬间照亮整个世界。而这个声音像是在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好象是在跟前。

一双慈祥的眼睛含着笑意闪现在天空中，注视着自己。桑柔从未听过这种声音，但是在心里唤起的记忆却是那么清晰和刻骨铭心。

是阿妈。桑柔的心里流过触电般的颤抖，她觉得有一双手正在向自己伸来。那是一双宽大的手，一双温暖的手，一双在黑夜里给自己勇气和力量的手。

桑柔没有见过母亲，她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模样。尽管别人告诉她自己的阿妈很美，但是抽象的描述无法让桑柔在心里绘成一个具体的印象。现在，桑柔似乎看到了母亲，那样的真切和深刻。

一阵意想不到的风拂来，吹散了母亲，吹走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顷刻间烟消云散，随风而去。

“阿妈-----”桑柔大声疾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了十二年的思念和无数个夜晚的眼泪。

“孩子，你要去寻找丢失的羊，将要遇到艰难险阻，记住不要轻易放弃，经历让你会懂得更多-----”真的是阿妈，但是声音却越来越渺茫。渐渐的，走远了。

那一刻，桑柔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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