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叫张光辉，郭晓宇不太喜欢他，尽管他在别人的那里向来都是以郭晓宇的部下自居。

他很胖，肥肥的屁股向后撅着，走起路来像只鸭子。他外婆已经半年不在早点上给他吃鸡蛋，喝牛奶了，但他一点儿没有瘦下去，他的父母都是医生，都是共产党员。属于知识分子和工人阶级两头都占的那种。

相比之下，郭晓宇还是喜欢韩飞的。因为他听说韩飞的出身是资本家，属于自己的同类。他记得，他是在升入六年级的时候，开始在心里以这些来划分谁是哥们的。其实他对父母并不是了解什么。只是他从家里那种时常令他压抑的气氛和父母窃窃私语的神情中，感觉到总像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他甚至预感到，也许今后他是这个班上最倒霉的一个，可能还有韩飞。

“听说黑子特别厉害，手下也很多。”胖子接着说，他看着韩飞，“怎么，你见到他了？”

“岂止是见过。”韩飞说，“今儿早上，我把丫的打服了，打得丫的直叫爸爸。”

“就你？”胖子说，“别他妈的在这儿吹了，传到黑子那儿，还不给你捅漏啦。”

“这是真的，谁蒙你谁孙子，我真给丫的打服了，他们有好几十个呢。”

“你们几个？”

“就俩人，我跟郭晓宇。”

“是郭晓宇跟黑子打的吧？”

“是呀，我都没上。但是我找的茬儿。”

“说实话了，敢情这里你除了挑事儿，什么也没干呀……给丫一大哄哟。”

同学们哄笑起来。

见郭晓宇朝这边走来，韩飞迅速转移了话题：“郭晓宇你看，那几个傻丫头又冲你笑呢。”

韩飞指着聚在操场一角的几个女同学说：“胖子，你上那边儿看看去，她们要是又在议论郭晓宇，你就告诉她们，放学后在胡同口等着。”他总是不失时机地向郭晓宇奉献殷勤。

“她们是在那儿说方梅老师结婚的事。”胖子一扭一扭地走回来，“在一块商量要给她送点礼物什么的。”

不是好消息。

“是真的？”郭晓宇问。

“当然是真的，都结婚一个多月了。”胖子说，“听说新家就在你们胡同，难道你没见过。”

“哟，那可坏了。”韩飞坏笑着说，“我还打算再过两年跟她结婚呢。”

住在他家附近的那些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在郭晓宇眼前闪过，又一个个地被他否定了。她怎么能同这些人结婚呢？他坚信，如果他长大成人，像结婚这么令人难受和伤心的事情，方梅肯定会同他事先商量好后，才决定办与不办的。

临近中午时，上课的铃声才又一次响起。

郭晓宇紧跑几步，追上那个曾给他递给条子的女生，“你们要给方老师送礼物，也算上我一份。”他掏出一张揉皱的五元钱，平整了一下递过去。他没想到，他一毛一毛地攒了两个月，又几经战斗不曾丢失的积蓄，会花在这事上面。此刻，他恨自己没有更多的钱。如果有，他肯定会用这种方式令方梅大吃一惊。

“耗子”神情严肃地站在讲台中央。郭晓宇在背地里要求部下们，都这样称呼这位六年级六班的班主任。要是全国的班主任都是这操相，学生们还怎么活？他经常这样联想。

她个子不高，瘦瘦的，下巴很短，小眼睛。从她那副近视镜后面射向郭晓宇的，总是难以更改的严厉目光。

近来，郭晓宇也试着那种目光回视她，效果是明显的。他能感觉出，她更恨自己了，但他就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郭晓宇从来不找“耗子”的麻烦，从不在她上课是，搞一点儿小动作。对待她留下的作业，他总是一丝不苟地完成，并从不期待会得满分。

尽管郭晓是校乒乓球队的第一主力，但她还是保送另外一个同学去了体校训练班。尽管他在方梅的带领下，已经三试通过，实际上已经考入了“红孩子”合唱团，结果，又被“耗子”拉下来。可能自己根本就不是他妈的什么红孩子。

对于这一切，郭晓宇都默默地忍受了，因为“耗子”经常用言行提醒他，他天生就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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