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站南广场，地铁7号线正在施工，蓝铁皮把广场上的施工点围得严严实实，狭小的人行道七拐八折穿行其间，整个一个迷宫。许慕予健步如飞，周至柔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无端感觉自己如一匹跟主人熟稔遛弯路线的小猫，这种心情，既安详曼妙，然而又叫周至柔莫名地恐惧，感觉内心中某些坚定的东西正一点一点消蚀，抬头看远方红红绿绿闪耀的霓虹灯和不断变幻着图案的LED电子屏，她感觉他一点一点地在内心如同气球一样逐渐膨胀，直到占据她整个心灵，这一路上，他的影子铁蹄一般踏过她心灵的广原，她内心那个自足的世界一点一点地沦陷。

他忽然停下来，满含歉意地等她。“至柔……”他叫住她，神情严肃，目光似满含深情：“你放心……”周至柔本来就有些恍恍惚惚，然而许慕予轻轻吐出的三个字在她敏感的耳朵里却蓦地放大了许多倍，有种如雷轰顶的感觉。她呆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然而又低下头，她想问他究竟让她放心什么，许她一个安稳的将来，为这一夜倾情负责？还是以为她后悔自己的轻率，仅仅本着一个长者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进行诱惑后的愧疚，就像他曾经为了结一段纠葛，就轻易地担起一个女子的终身，尽管他并不爱她。

周至柔抬头看着许慕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像是承诺：“我是认真地也是自愿地，把我整个生命的热情都投入到那一刻中，是在承受一种物质生命的愉悦，没有任何牺牲。我从来不觉得，在这种关系发生的时候对女人来说是损亏。你依然是自由的。”周至柔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在说出这番话后的真诚，然而对这句话说出之后人生接踵而至的风险却并非不充满了疑惧。她周至柔真的就能这样洒脱？如果真能这样，那么那一夜的缠绵跟发泄本能排遣寂寞的鬼混又有何异？她原本是以为遇到一个和她具有同样高的生命热度的男人，有着更丰富的生命体验，让她可以到他灵魂深处的洞穴里去探险，到他精神生命的后花园去游历，她绝不会喜欢一个扁平的男子。然而，爱上这样一个丰富的男人的致命之痛在于，你永远不会把一个哪怕是小小的事实看清楚，他们永远不会像那些唇红齿白的青葱少年，爱了就爱了，勇敢无畏，坦率直白地把心事和盘托出。他们延宕，踟蹰，挣扎，怯懦。然而，在说还不说的暧昧朦胧中，两性之间艳异风情油然而生。双方之间因为无法明了而欲擒故纵，彼此试探，故意夸张非同寻常的举动，往往形成一种恋爱造作期的酸甜之美。

许慕予无言以对，他的确不能分辨，他是否是在那晚酒精的刺激下，素日里理性的围堤垮塌后，压抑多年的原欲惊涛骇浪一般汹涌而来，需要找一个泄洪道来疏导，以致对周至柔年轻的身体产生了渴慕。于是原始的**越过伦理道德的拦截，他这样深入一个女孩原初的生命里。他感觉自己灰扑扑的生命突然苏醒过来，被另一具火热的生命**地握着。他感觉她的身体突然变得炭火一眼炽热，仰着的脸如同三月桃花一般红艳。他知道自己正给予这具童贞的身体以生命巅峰的体验，她**微微痛苦的迷醉表情让他陷入一种巨大的沉醉。那一刻，他蓦地对自己已经渐显衰老的身体充满了自信，因为它是如此**，如此强大，以至于这样动力十足地发动另一个年轻的生命，开掘出了另一具年轻身体的生命潜能。可是，这究竟是不是爱？如同品赏果蔬，它清甜可口，然而究竟不是人生的正餐。许慕予同样不能确定，他打开了她生命的枷锁，他是否有资格和能力驾驭她的生命？就像林亦苏，一样的充满**，可她无法约束自己的生命**，她的生命太虚浮，无法在他的生命里完成沉淀，他知道自己忽略了她，于是她沿着自己的生命轨道滑走了，生命永远是一根单行线，永远回不去了。两个太过自私的人伤害着一个无辜的生命，那就是他们的女儿许涤非。他永远忘记不了，林亦苏带着女儿离开时的情形，女儿投来深深的一瞥，像一匹受伤的小兽，黑豆一样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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