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半路抛锚,幸好离村口已经不远。我提着行李一路步行,道路是新建的,陌生,坚硬。还没进村,远远就看到那棵高大碧绿的猢狲树了,几年来它愈加**。
这是一种奇特的树,树杆特别粗,四个大汉手拉手都够不着。树身十几米高,直冲云霄般屹立在风尘仆仆的村口。最奇特的是它头顶的枝桠,冬天树叶掉光时就像根须一样。
隔壁李阿婆总指着这棵树对她孙子说:
“看到那树了没,它就是因为不乖才被女娲娘娘整株拔出来倒着载。你要是不乖,我就叫女娲娘娘把你也变倒过来,看你怎么调皮!”
说完她就咧着嘴笑看孙子哇哇大哭。
说实话,我小时候也被这么恐吓过,没哭,但比她孙子夸张。
半夜偷偷起来把父亲床底下的破斧头掏出来,直朝着村口狂奔而去,路上正好碰上李阿婆赶夜回家,她向来胆小,低着头拼命赶路。
我嘴贱,眼巴巴还喊她了,她转头看是我,那把老骨头踉跄着跑得极快。
真他大爷的,当时都还没到村口,村里广播的喇叭就开始喊我爹的名字了,大致就是说我中邪疯到村口去了云云。
我那个恨那,当时年纪小,走得本来就不快,更何况手里还提着个斧头。广播里这么一吆喝,急得我连气都来不及喘,对着那猢狲树就是一斧子。
过程相当悲剧,直接跃过,说起来悲催。反正连村里最有名的李道士也来了,我一直嫌弃李道士做作,怀疑他跟李阿婆有奸情,但每次这么说都会挨一顿饱揍。
被村里人带回了祠堂,大家看到我并不像发疯的样子就开始逼供我,我那傻子爹也不哀嚎了,对着我的屁股就是死命抽。当时我那个怀疑啊,到底是不是亲生儿子啊,真拿屁股当布匹。
千帆过境。仰望着这棵疯长的猢狲树,没见长高,那腰身仍是比村里光吃不做的中年妇女要大。当年的自己即使那么被毒打,愣是没说出去的原因现在想来却也幼稚之极:想把猢狲树倒回来,根朝下。
不要拿传说里的脏东西吓小孩,因为那些妖孽会被他们圈养在心底,一辈子。
进家门的时候父亲不知去了哪里,其实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我离去亦或是回来对他而言没甚区别,太阳仍会高升,他仍没饿死。
听李阿婆说父亲以前既不傻也不疯,当时在村里还是挺吃香的书生,要是拿到现在还是个伟大的人民教师。
许是偏僻造成的吧,这里很多东西都还停留在古时,动不动就来句‘老子说’,法律意识也是这几年才形成的。
有句‘古话’让我印象深刻,这辈子是忘不掉了:拉下去二十大板。
母亲就是这么被打死的。直至离开这里后,我才知道母亲的死因归纳起来不过就是这两个字。
杖刑。那是很残酷的刑罚。真正用刑的时候,根本不管你是男是女,扒下你的**就是一顿毒打。
是的,扒下**,**光突突的屁股。你可以看着它慢慢变成肉酱,随木棍四溅。
残酷吗?但那些市井之徒一听哪家女性要被打屁股,不管是老是少、是美是丑就飞一般窜过来,尖着那双老鼠眼直扫荡,恨不能那**再下来一点,打得她们越大声,他们就越兴奋。
母亲是在那场二十大板的一个月之后去世的。那场酷刑没能带走她,姑母从上海寄送来的黑丝袜却结果了她。
在那之后父亲就疯了,李阿婆一直骂他装疯,其实就是装疯。
我知道,他是装疯。
这一次会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傻子让人带信给我,说是要结婚。
他母亲的,老子结婚,儿子能不来?
看着对面猫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的父亲,爬满胡渣的脸愈显憔悴,不时拿眼角撇一下我。
信吗?打小我就看不起他,窝囊,没用。母亲被打得下不了地时,他在哪里?他就是这么装傻的。我不怪他,真的,这都没关系,但他很爷们,竟用腰带去抽满身伤痕的母亲!这都没事,但他边抽还边骂‘骚,货’就有事!
配吗?
母亲为了两株水稻被人按在田间狠狠作弄的时候他在哪?母亲****暴露在众人面前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他在哪?他有本事,是的,他大爷的真有本事!把女人关在家里用鞭子虐待的时候他真够威猛。
“欢子,爹要结婚了,跟同村静他妈。”
看着蜷缩在椅子里怯生生朝自己说话的父亲,点点头,淡淡应道:“知道了。”说完站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有点累。
“欢子,你跟涟漪离了都快三年了,也该好好打算了,别只...”
“管好你自己吧。”翠姨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人。
夺过他的话,站在门口没回身看他的表情,后半句话却咽回了肚子。没必要,从小就不屑跟这样的人争吵。
“这次准备呆几天...”
“大概就这些天。。”迈出房门,朝卧室走去。
天黑了,农村的天暗得很快。七点三十分,月影朦胧,很安静。这座村子里的后生儿早已一个接一个走得差不多了,很多搬出了村子安居在镇里。农村算什么?镇是几十个村,它饱含的文化底蕴也是海量的。
仰躺在**望着窗口那片暗蓝色云层一点点黯淡。
自己都被自己来时脱口而出的“去枫林”吓到,不该是这么自然的,应该是带恨的。给自己的路程增加了二十公里,只因心里挂念那个女人。
还是值得的,至少看到了那一袭碎花白裙,在微风中妖冶无比的她。左手牵着一个红色衬衫小女孩站在远处。
没有恨,没有愤怒,没有妒火......突然都没有了,心底竟是满满地伤感。冲她微笑,轻轻转身,重新踏上回家的路。知道你很好,就好。
“喂,为什么你外表看去斯斯文文的,思想却还停在石器时代?”
“嗯,大爷还在禽朝。”
“你还是回家吃饭吧,妈妈说不按时吃饭的孩子养起来没用。”
......
望着黑洞洞的世界,傻傻发笑。回忆如一层薄棉被,轻轻裹住全身,温暖拢来,暖意四撒。沉浸在回忆无法自拔的人,多少有点寂寞。经不起考验?就当被疯狗咬一口。不就是爱情么,撕了皮连着肉,血淋淋才够深刻。
傻父亲一直对我的私生活很‘关心’,当初我跟涟漪的婚姻就是他一手操办的,差不多算是吧,反正记忆深刻,然后把脸丢到太平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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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沧桑就是肮脏 (4)』
这是一~碎片村落。清晨睁开眼睛,打开电脑,生活便开始淹没在无尽的碎片之中。其实不仅仅只是这里,世间任何地方都是如此。人生在无涯的散漫之中被打得~碎,用杨伟的话说就是再来点十吨重的~~,大家就能成~~~了。清晨八点半,我起~理好~,~是三点式的摆设,窗外阳台摆放各式盆栽,给它们浇~~。杂草丛生,但不得不惊叹它们的顽~,没有人打理反而幸运得存活~来了。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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