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前的若干年,解放军战士刘爱军从反击越南的战场上光荣复原回到了锦阳。在那场枪林弹雨中,曾有两颗贯穿胸膛的子弹险些要了他的命。但那具年轻的身体还是很快的康复如初,倒是一颗只打碎了膝盖,无关痛痒且与性命无忧的步枪子弹让原本体壮如牛的刘爱军就此瘸了一辈子。
20出头就瘸了一条腿的刘爱军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国家为这名战场上舍生忘死的浴血战士解决了一套住房以及工作。于是从此刘爱军就住在了咸菜大院,并成为了一名环卫工人。
也许是老天见这位自小便是孤儿的残兵即使在复员后的生活仍然太过孤单,于是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夜晚,一个弃婴便出现在了刘爱军的门口。其实当时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会把孩子丢在这样一个地方来等人收养:这里是老城北的咸菜窖,是锦阳城的贫民区,住在这儿的人就算有能力抚养一个弃婴,可孩子今后的生活也绝不会好到哪去。而他自己,偏就是这咸菜大院居民里最穷最破的一个。
尽管如此,刘爱军还是没怎么犹豫就决定收养了小男孩。或许因为这小东西和他自己的身世很像,也或许是因为他当时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总之,他给小孩起了个名叫程双全,并且从小就坦言的告诉孩子,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终究有一天,他应该长大成人变的文武双全,然后回到生身父母面前让他们后悔去吧。
之后的几年则像老照片过电影般的快。小孩子更是见风的长,想不到跟着瘸腿的刘爱军每天喝粥啃咸菜,竟然也能生的虎头虎脑,短胳膊粗腿般的壮。感觉只是熬过了一个冬天,可原来还在襁褓里朝天撒尿的小婴儿竟已经满地跑着淘气打架偷粮票换爆米花了。不过小东西脾气倔强且个性十足,既然刘爱军告诉了他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便只管刘爱军叫叔,从不叫爸。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忙着长身体的小男孩总是惊人的能吃。可刘家那口靠扫大街挣来的饭碗里是常年见不着荤腥,小孩子肚里越是没有油水饭量就越大,直到程双全上了小学,刘爱军交过学费后,家里的米缸和钱匣都已见了底。于是左邻右舍有的帮忙有的出招儿,刘爱军便在咸菜大院的临街胡同口地上铺了一个修自行车的小摊。
阳光明媚的一个下午,程双全还没放学,两男一女三个骑着崭新28自行车的人便来到咸菜大院口的修车摊打听刘爱军的住处。
在简短寒暄过这次偶遇的巧合后,三人开始自报身份:其中一个男的是程双全所在第七小学的学校主任,而另外那一男一女则是省法院什么什么厅的什么什么干部,在他们自我介绍一番后,摸了又补充了一句,说他们的孩子也在七小上学,名叫徐坤。
随后刘爱军便从那名主任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那名叫徐坤的同学在放学后的校门口找到程双全要和他一起玩游戏,可程双全却用板砖打破了徐坤同学的头。
那对法院工作的徐坤父母及时插嘴表示事情不大,孩子已经送医院,医药费也不用刘爱军出。只是觉得程双全这孩子太皮,刘爱军当父亲的应该多加管教,免得以后再发生此类事情等等,学校主任又赶紧补充说程双全平时在学校就骂老师打同学,活脱脱一个小校霸,最好能借这件事开个全校批评大会,让程双全写份检讨再当众道歉,好一次把孩子的坏毛病扳过来。
至于检讨,道歉,还有批评大会之类,刘爱军觉得都不是问题。毕竟自己养大的孩子是个什么脾气什么性格他比谁都清楚,才小小年纪就敢板砖飞人,确实是一种严重欠教育的表现。但此时刘爱军的兴趣却全在那对法院工作的徐坤父母身上。在部队里,刘爱军曾经不只一次的见过这类人:这种人的共性,就是在准备说什么事情或者见什么人之前,首先会自我介绍的先说出一大堆自己的身份或显赫背景来震住对方,之后再最不经意的,或者在一句玩笑里提出自己的想要的东西。
通常每当有人这样做时,他们目的只是希望对方配合,服从,不要反抗,更不要问为什么。他们很享受这种对对方潜征服过程中所产生的自豪和优越感。而事实上,这类人的胆子都太小,只不过为了回避一次正面的交涉,而不惜花费大篇口舌自编自唱的来为自己的高姿态做铺垫,刘爱军曾经有很多有背景的新兵战友就是如此。可一旦把这类人送上战场,他们跪缩在战壕里抱头嚎叫的声音甚至会比头顶飞过的炮弹声更大。但是他们最终都会活下来。子弹穿过的,永远不会是这类人的胸膛。
只是退伍后的生活如水平淡,咸菜大院的居民中根本没人会这种特殊的说话方式。在告别了那一抹硝烟以及队伍中千百万的众脸谱后,刘爱军还是第一次重新接触到这类人,于是不禁感到既亲切又可笑。至于那个学校主任,部队里也有过那类人,而且为数还不少。战友们通常叫这类人为“捧臭脚”的,刘爱军也觉得此时这学校主任一身旧鞋垫味儿,于是也很少理他,只是擦了擦满是车油的手,便瘸瘸站起身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法院夫妇。
“对了,您儿子多大?”刘爱军满脸陪笑着问。
“六年级了。”徐坤的父亲和善的笑着回答。
“哦,对了,曹主任”刘爱军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身后那学校主任:“我那孩子今年三年级了吧?”
“可不是!三年级了!全学校都有名儿的淘!”校主任回答者。
“二位,我是个粗人,脑子笨,有点事我没想明白”程双全又转回了头说:“你那六年级的儿子,怎么能被我三年级的儿子打了呢?”
刚刚还一团和谐的气氛瞬间凝固,主任,法院夫妇,包括刘爱军自己刚刚还微笑着的表情都凝固在了各自的脸上。
刘爱军依然硬硬的笑着说:“我还想不懂的是,你个六年级的儿子在堵学校门口,找我三年级的儿子玩什么游戏?”
徐坤的父亲脸上顿时变了色,**张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有出声。学校主任眼睛瞪得溜圆,他近距离的直盯着刘爱军半个后脑勺,那上边占满了油灰和尘土,让头发看起来像一蓬灰色的干草。
最终那次私下的家访交涉不欢而散。在学校主任和法院夫妇眼里,这个脏兮兮的修车瘸子真像极了一块厕所里的石头,他又臭又硬的程度甚至到了让人拿他毫无办法又无话可说的地步。
而另一方面,刘爱军虽然是个没上过几天学的粗人,但也还知道程双全这次闯的祸,预示着孩子将要有一种什么样的发展苗头。于是他根本没把今天徐坤父母和学校主任来访时,自己对他们的语气和表态告诉儿子,只是在他刚一进门时就结结实实的将他打了一顿。
对一个粗人来说,揍孩子一顿便是让他吸取教训的最好方式。而他一边打着一边又想起了白天徐坤父母那种特有的说话表情以及腔调,于是不免得意起来,觉得程双全这孩子有骨气,也真给自己争气。于是心里这样得意着,手底下那挥着皮带的劲儿也随之加的更重。
在他那一辈多数穷家出身的男人们所能认识和理解的观念里,与女儿不同的是,对于自己的儿子,当老子的一定要打,而且必须是狠狠的打。因为你打得越狠,男孩子的筋骨皮就越结实,在成为男人之后,那性格和脾气也就更硬实。
只有这样,男人才吃得下苦,扛得住事儿,抗得起一个家。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5章:第四章”内容快照:
『第四章』
~90年代,改革开放带给中国来百姓们的实惠虽然不是人人都~的着,却也是多数人都看得见了:那几年街~的自行车开始逐渐增多,百姓们家家~~也多数换~了新的录音机甚至是电视。就连咸菜大院的居民们~里也有了闲钱,可以在~秋的时候买些小份的豇豆卷或小土豆,打成一个个小捆包,再翻过墙藏~老菜窖中那一~~酱缸中,~为预先储存的冬菜了。大家已经不用再靠偷菜来过冬。一些曾经的国企此时便~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