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精神还算正常的话,没人会愿意待在这个地方,我也不例外。
如果一个人在这里待上好多年,精神可能就会变得不正常,我是个例外。
例外的还有我的两个朋友,一个叫安迪,一个叫沙里叶。当然不是安迪穆雷或是安迪罗迪克,他们两个在网球场上折腾得正欢,才不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聪明一点的人当然知道这是个什么所在。没错,监狱。就是监狱。
我相信自己并没有犯罪,尽管我并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来给自己洗脱罪名,但又能怎样?安迪和沙里叶同样没有犯罪,不还是都被判终身监禁!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善良的人,守法的人,至少还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我们还是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上帝在我们遭到苦难时打了一会儿瞌睡。于是我真的懂得了什么叫法律无情。我只能苦笑,笑自己的无知,笑人生的无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安迪和沙里叶这两个幸运的家伙全都越狱成功了。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沙里叶用了十三年,而安迪用了二十七年。安迪走的时候曾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走,我说好,但当我看到那条相当于十六个篮球场长度的灌满了人类排泄物的下水道时,我犹豫了,而且管道里时不时还会爬出小兽一样的老鼠。我差点被吓晕,我说你先撤吧,于是安迪一个人走了。沙里叶第九次预谋越狱前也找过我,我说你有什么好办法,他一句话也没说,带我来到魔鬼岛北部的悬崖,我们坐在德雷福斯凳上,他指了指脚下怒吼的海浪:“就是这里,咱们俩一人骑一个装满干椰子的麻袋。怎么样,干吗?”“你没发烧吧?说胡话吧你。”我怀疑沙里叶是不是疯了。“听我说,我都算好了。每个月月圆涨潮的时候,涌上岸边的浪都比平时大得多,每来六个浪后,第七个浪就会规律性地变大,有七八米高,到时候咱们两个就借这个浪把咱俩带到大海里,我都做过好几次实验了,相信我,没问题,这次咱们一定能成功!”我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八的法国大个子,不再说话。我确实待够了,我想越狱,但我不想自杀,即使风平浪静的大海在我眼里也比魔鬼要可怕上百倍。我拥抱了一下沙里叶:“谢谢你,朋友。我真的不行,你自己走吧。祝你好运!”
他们两个成功后越狱都成了名人,监狱的名人,成了大家羡慕和忌妒的对象。每天他们都在谈论安迪和沙里叶,当然是偷偷的,不然就会被关上两个星期的禁闭,没人那么傻。我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该想点什么,我怀念我的两个朋友,他们现在一定躺在太平洋某个小岛白色的沙滩上,手心里捧着一杯冰镇朗姆酒,或是怀抱着性感的委内瑞拉美女做着男人们都想做的事,而我,仍然像只褪了毛的狗蜷缩在阴暗的牢房的硬硬的木板**。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想离开这里,永远,立刻。但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办不到。而我又不会像安迪一样,用一把10美元的凿子凿了27年凿出四英尺长的大洞跑掉,更不会像疯子沙里叶用麻袋着十几个干椰子就敢往海里跳,我应该找到适合自己的越狱方法。
我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放风的时候也不例外。我常倚在篮球场边的砖堆旁看着快落下山的夕阳出神,有时候不知哪个菜鸟会把篮球扔到我脚边,而我会突然间弹身而起,用脚尖勾起篮球,快跑几步到底线,用我最熟练的零度角远投把皮球扔进破球筐,然后看着那几个一身肌肉的家伙瞪着我发呆。我很享受这种感觉,但我仍然会面无表情地迈着悠闲的步子回到砖堆旁坐下。只有这时我才会有点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晚上是最难捱的,我常常失眠,尤其是安迪和沙里叶走后。但那天,一切都改变了。也许是阴历十五,也可能是十六,我看到月光透过二尺见方的小窗子漫射进来,牢房里顿时有了一点生机。反正睡不着,我索性坐起来,慢慢走到窗下,双手扒着两米高的窗台向外望,只看到空旷的院子里那盏昏黄的路灯,几棵法国泡桐,还有全副武装的狱警在院子转圈。有什么可看的?明知道是这样的场景,我为什么还要看?难道只为了透口气?我不由叹了口气,轻轻落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过身,却突然发现屋子里有一点亮光,那是什么?难道是钻石?旋即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逗笑了,这么个地方别说钻石,有块小石子就算不错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摸上去,摸到了,它滑滑的,凉凉的,蛇?错!拜托有点创意好不好。钱筒,是钱筒,铝制的钱筒。沙里叶走前把我拉进厕所里,把他用了十三年的钱筒从腚眼里抽出来递给我,说你用的着。于是,我拥有了沙里叶一半的财产,因为他身体里还有另一个钱筒。这一点我一直很佩服,他怎么能同时让两个钱筒在自己的大肠里运动并且还相安无事呢?白天我会一直带在身上,当然和沙里叶是同样的方法,监狱的身体检查一直很严,而且常搞突袭,好多人被查出了违禁品,香烟,烈酒,翻烂的黄色书刊和画报,瑞士军刀,但我到目前为止一切还好。晚上睡觉时,我会取出来放在枕边,但我从来没留意过它能够在有月光的晚上可以反射微弱的光亮,可能自己在这里已经变得迟钝了吧,幸亏从没有人发现。我躺在**,把这个六厘米长、大拇指粗的闪着柔光的冰凉的铝筒握在掌心,我感到温暖,心里,我看到沙里叶那双微笑的深邃的眼睛。朋友,谢谢你的礼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钱。
忽然想起许巍的《礼物》,我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好久没唱过的歌词:
让我怎么说,我不知道,
太多的语言,消失在胸口。
头顶的蓝天,沉默高远,
有你在身边,让我感到安详。
走不完的路,望不尽的天涯,
在燃烧的岁月,最漫长的等待。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
我想拥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
在寂静的夜,曾经为你祈祷,
希望自己是,生命中的礼物,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
我想拥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
我听到马友友的大提琴声在月光中静静流淌,我看到了父亲母亲,看到我的儿子,看到我的爱人,看到我的朋友,他们就是我生命中最最珍贵的礼物,我也是他们最最珍贵的礼物。我再次握紧银色的光滑的冰凉的铝筒,谢谢你,沙里叶,尽管你不在我身边,但我还是要拥抱你。谢谢你的礼物。
我忽然顿悟了什么,于是我理解了当年贬到贵州龙场当驿丞的王阳明,于是天地澄明,心神合一。我竟然找到了越狱的方法!只属于自己的越狱的方法!我跳起来,在月光中伸展开双臂,我仿佛已经闻到久违的味道,自由的味道。祝福我吧安迪!为我祈祷吧,沙里叶!看我的!
于是我越狱成功。
你不必对我的越狱抱太多离奇的幻想,它不同于安迪式的隐忍,也不同于沙里叶式的勇气,它只属于我这个平凡小人物,它只是最本能最简单的方式,但却是适合我的最有效的方法。我佩服安迪和沙里叶,他们注定是要被历史记住的人,而我,只是在他们影响下另一个成功越狱的例子,虽然不常见,但你可以想得到我用的是什么方法。唯一值得让我最骄傲的是,我比他们两个用的时间都短,九年,只用了九年。我不知道我离开那里后会不会成为他们眼里幸运的家伙,那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正坐在电脑前,用极品五笔输入法敲出上面的文字来告诉我的朋友,我自由了!
还有一点我必须要说,安迪和沙里叶越狱后都没能回到自己的祖国,一个去了墨西哥,一个去了委内瑞拉,而我,越狱后一直待在原来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这个国度叫中华人民共和国,我喜欢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永远。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如果此时的你愿意和我坐在下午的阳光里共同分享醇香的普洱茶,那么我愿意把我越狱的经过完整地讲给你听,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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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祭坛』
一片纯白。覆盖着冰雪的海面,孤冷峻峭的冰~,寂寞的北极熊低着头缓缓而行。漫无边际的寂静冻结了时间,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远远地,如天外飞仙般飘来一个年轻~子,着一色纯白的长~,柔长的发几乎垂至~际。~面庞为什么这么~悉,在哪里见过?她为什么看着我,还在微笑?她~对自己说什么呢?飞一般驰来一条矫健的狗,它~在我~前,呼哧呼哧地~我的~,我认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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